许是近墨者黑,跟陆成相处了这么久,凝香糊弄人的本事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加上她平时温温柔柔的非常懂事,陆氏果然没有怀疑。既然侄子并非忘了她这个姑母,而是防着冯年才一口气从嫂子那里借了三百两,陆氏胸口不堵了,跟侄媳妇骂起冯家的种种不堪来。
姑嫂俩相处和睦,晌午一起做了饭吃。
“表嫂,我娘过来路上都快气炸肺了,您怎么哄好她的?”回家之前,周玉抓空同凝香低语道。
凝香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疑惑道:“姑母为何生气?”
表嫂傻乎乎的,周玉刚要提醒,心中一动,无奈道:“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回家她问母亲去。
十三岁的小姑娘竟然老气横秋地嫌弃自己,凝香失笑,揉揉表妹脑袋,目送娘俩上了车。
第二天陆定又去换了陆成回来,凝香一边帮他擦身子一边笑着学这事给他听。夏天天热,陆成只要回家都会亮着胸膛,看得多了,凝香早没了最初的羞涩,只要他别直勾勾地盯着她,也不使坏将裤子也脱了,凝香便能神色自如地帮他。
“香儿真聪明,否则姑母不会说你,肯定还得找我骂一顿。”想到姑母的脾气,陆成真有种躲过一劫的庆幸感,低头狠狠亲了媳妇一口。
凝香先前没有琢磨陆成的举动,现在忍不住问道:“那你,怎么没想到跟姑母借钱?”
周家家境确实不如许家,但应该也有几百两的积蓄,两家挨得近,陆成应该更陆氏更亲才对,更何况陆成与陆氏几乎是姐弟的情分,许氏半路嫁过来的,离得还那么远。
两个长辈凝香都敬重,她就是好奇陆成的心思。
陆成看看温柔贤惠的妻子,没有隐瞒,摸摸她头发叹道:“三婶那边,银子是许家攒下来的,虽然现在由三叔打理棋社,铺子却是三婶的,三婶完全可以自己做主借我银子,三叔肯定没有意见。姑母那边,钱是姑父挣的,几十几两姑母随便花,多了,她能不跟姑父商量吗?姑父愿意当然好,万一……”
万一不愿意,两口子多半会闹别扭。
凝香懂了,帮他擦擦胸口,不再商量明天上坟的事。
不怪陆成有这样的顾虑,凝香同周天佑也见过几次面了,而人与人之间的亲疏很容易看出来。许氏是城里姑娘,但来到陆家就跟回家似的,帮忙做饭帮忙收拾饭桌,换身衣裳与农家媳妇差不多。周天佑是男人,用不着他做什么事情,但他坐在那里很少说话,总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是天生不擅长与人打交道,还是打心眼里不想融入这个家?
陆成看得出来,凝香也看得出来。
第二天陆成赶着驴车早早出发了,先去自家的坟地。
他的祖父祖母、父母葬在一块儿,冯姑娘的坟墓也在这边,但是稍微离得有点远。
凝香见陆成给公爹婆母磕头时还算平静,往冯姑娘坟头走时忍不住低声问他,“为何隔开了?”
一家人都是就近葬的,陆成将冯姑娘坟墓弄得那么远,阿南长大了多想怎么办。
“冯姑娘临走前交代的,说以后可能会迁坟,别扰了父亲他们。”
七月了,山上清风习习,陆成的声音平静而悠远。
凝香心里有点难受。
迁坟,谁会替冯姑娘迁坟?如果阿南生父始终不出现,阿南就永远不会知道身份真相,自然没有人会给冯姑娘迁坟,也就是说,冯姑娘死前还在盼望那个男人有一日会回来找她,给她该有的名分。
可是那人会来吗?他又为何一去没有音信?
没人知道这个答案。
小小的土包就是一个坟头,周围长了一些杂草,陆成弯腰拔草,再用铁锹铲些土往坟上补。
坟前竖着一块儿简单的墓牌,上面写的是陆成之妻冯氏。
凝香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念头,她让阿南跪下,她半跪在一侧指着坟墓教他,“阿南,这就是你另一个娘亲的坟,娘亲也是跟祖父祖母他们那样,先埋在这里,再去了天上,你快给娘亲磕头,娘亲在天上看得见咱们呢。”
阿南还不懂得这样复杂的悲伤,在他眼里,跟爹娘来来山上是很好玩的事。刚刚给祖父祖母磕过头了,小家伙很熟练地又跪了下去,有模有样地磕了三个头。
“阿南喊娘。”凝香忍着眼泪,指着墓牌教他。
阿南乖乖地喊娘,声音清脆好听。
一阵风迎面吹来,坟头有细沙滚落,仿佛在回应男娃稚嫩的童音。
陆家的亲人祭拜过了,夫妻俩领着孩子去了徐家,与徐守梁一家人再去拜祭凝香的父母。
陆成跪拜父母时没哭,凝香没忍住,在二老坟前哭得一塌糊涂,脑海里是小时候被父母疼爱的一幕幕。她一哭,阿木阿南跟着哭了,一边一个靠在她身上,最后还是李氏担心凝香肚子里的孩子,及时将人劝住了。
黄昏时分回到家,凝香眼圈红红的,情绪依然低落。
“明天我带你们去果园逛逛?”孩子们在外面玩,陆成搂住妻子,想方设法让她开心起来,“我看了下,一棵果树上差不多还剩十来个,秋天摘了多少能卖点。”
“那你还给我摘?”果子不多,凝香立即舍不得吃了,小声嘀咕道。
“我媳妇闺女爱吃,就是不卖钱我也得先顾着你们娘俩。”陆成亲亲她额头,柔声哄道,“要不明天你帮我找找,哪棵果树上果子多点,我就去那棵上面给你摘。”
凝香轻轻捶了他一下,扫墓的悲伤淡了下去。
次日一家人去了果园,晌午严敬坐东,请他们去迎仙居吃席。
进了酒楼,就听里面有人高声道:“胡人又犯境了,听说西北那边连吃败仗,皇上大发雷霆,斩了好几个大官!”
凝香心跳突然加快。
西北形势不好,皇上很快就会调裴景寒父子过去,素月说她会同行,裴景寒真的允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