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味道对于他精细的味觉而言,犹如利刃割肉般折磨。
他的脸色简直从严肃变成了铁青,让站在他脚边的钱一一都有点缩头缩脑。
钱先生突然将孩子抱上膝盖。
他认真对孩子说:“一一,你花了五分钟炒鸡蛋,中途先放了三大勺的盐巴,接着是两大勺的酱油,还有一大勺的糖和一大勺醋。盐巴多了两勺,酱油多了一勺,糖放得太集中了,醋根本没有必要。你只需要在将酱油和盐中选择一样,加入一点点的糖或者不加,删掉醋这个混淆选项——一道菜究竟好不好吃,你不止能尝出来,还能闻出来,还能看出来。”
他将盘子自钱一一手中拿起:“你看,光从颜色上看,它显得肮脏不堪,一点也不像你衣服上的小黄鸡一样漂亮。”
钱一一飞速捂住自己衣服上的小黄鸡!
钱先生又威严说:“凑近鼻尖闻一闻,还能闻到酸溜溜的醋味,像是你晚上不乖乖洗头的味道——”
钱一一飞速捂住自己的头发!
钱先生还想再说,但他的话突然戛然。
他回想自己刚才究竟干了什么。
他尝了味道,吃到了一份最难吃的炒鸡蛋。
他接着闻了味道,鼻子忠实地辨别出了醋的酸味和一点可疑的焦味。
他还有点不敢置信。
他再次吃了一口鸡蛋,真的满嘴一言难尽的味道。
他再次闻了闻鸡蛋,醋的气味确实呛人。
他再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女儿,小女孩的目光在炒鸡蛋与爸爸间来回游走,小小声说:“爸爸,多吃点……”
这些都是真实的!
但钱先生还有一些恍惚。
就在两个小时之前,他还因为一趟没能解决任何问题的疲惫旅途不住诅咒,又因为在路上发生了意料之外的突发事件而精疲力尽。
然后一个眨眼之间,所有打成结的困扰都以再意想不到的简单方式打开了。
一股自胸膛而生的气冲开了盘旋在他脑海的迷雾,钱先生突然有所明悟。
也许确实如他最先见的心理医生所说,所有的问题其实都源自于自己,不管是孩子的,还是因孩子而生的味觉的困扰。
而现在,他想,一切都解决了。
赶在吃饭前的半个小时,想通一切的钱先生将女儿打包带走,只遗留下一张签了名的名额表单。
易白棠拿着根笔,慢悠悠填着表。
商怀砚将茶几上的杯子与盘子都收拾进厨房,在端起盘子的时候,他不免说:“炒成这个样子……你没有教一一炒菜吗?”
易白棠眼也不抬:“他想吃的又不是我炒的菜。”
商怀砚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做出一道菜让他认可呢。”
易白棠:“我的菜不需要某一个人或者某几个人的认可。不过……”
商怀砚:“嗯?”
易白棠终于抬起头了。
他若有所思:“感情确实很奇妙——如果是你失去了味觉,绝不会因为一个小女孩炒得稀巴烂的鸡蛋而恢复。”
商怀砚顺嘴接话:“但能因为你做的一盘好吃的菜而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