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清漾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一样,再接着,那些一直堆积在心里,深深压抑住的情绪,便千百倍的翻涌出来,像是炸开了的岩浆,将她的五脏六腑都灼痛,融化,最后化为碎屑,化为脓血,一点点地拼凑进骨髓深处。
“这就是,你们所说网开一面?”恨到了极致,她反而平静下来,一字一顿地问。
“星主之令,留你一命。”孚祗的情绪仍旧没有什么波动,声音好听得像是在讲情话,“而我只服从于姑娘。”
“任何想伤害姑娘的人,我都不会姑息。”
“南柚明面上,只让你抽我两成血脉,你不也毁了四成吗。”清漾呵笑一声,脸上泪痕清晰,模样前所未有的狼狈。
“姑娘年少,心善,凡事想着留一线,不欲置你于死地。”孚祗声音清透,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淡意味:“而我不是善人。”
“你算计他人的时候,就该想到失败的下场。”
“这本就是南柚欠我的。”清漾伸出袖子,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她咬着牙,道:“如果不是她,我不会颠沛流离,孤苦无依,他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团聚,我却只能靠想象父母亲的样子,撑过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日子。”
孚祗神色从始至终十分淡漠,像是看笑话一样,清漾渐渐歇了声音,半晌,她哑着声音道:“我要见王君。”
见少年没反应,她有些急了,伸手去扯孚祗的衣袖,麻木地重复了一遍:“我要见王君。”
孚祗像是耐心用到了尽头,终于不耐烦了,他退后一步,悄无声息从窗口跃出,在微薄的晨雾中,像是一只翩跹灵巧的蝶。
清漾抱着奄奄一息的金龟,哭得哑了声音,身体却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天大亮,外面又开始下雪。
汛龟身体细微地动了一下。
清漾感觉到了,她急忙垂眸去看它,问:“汛龟,你感觉好一些了没有?”
汛龟化为了人形,妖族对生命的流失感知尤为敏锐,他一醒来,就看穿了自己的身体状态。
连这些微一些气力,都是因为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是不是很疼?再吃些疗伤的药吧。”清漾伸手去够那个瓷瓶,被汛龟阻止了。
男子面色苍白如纸,一丝血色也没有,再配上纵横交错的伤疤,触目惊心,清漾的眼神都不敢在那些伤口上过多停留。
“姑娘,臣的时间不多了。”他喘了一口气,竭力让话语平稳:“接下来,臣说的,你都要听清楚。”
清漾泣不成声,点头又摇头。
“三,三日后,花界之人会来接你回去,我原本想着,花界内乱,回去后,日子不会好过。”他说一句,顿一下,“好在,现在花界主政的,是夫人一脉,这一支,人丁凋零,也正因你血脉尽封,对真正有野心的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威胁。”
“趁着这段时间,姑娘好好养伤,将身体养好了,才能筹谋其他的事。”
“大人留给、留给姑娘的那个盒子,姑娘务必藏好,等回花界之后,便可打开了。”
他眼珠子动了一下,声音弱下来:“臣愧对大人的嘱托,望姑娘日后,千万珍重自身。”
他的气息在话语最后一个字吐落出来的时候蓦然断了。
清漾的膝盖上,一只巴掌大的金龟闭上了眼,少时,一颗乳白色妖丹落到她的手掌心中,毫无排斥融入了她的身体。
她捂着自己的脸,忍了再忍,哭出了声。
至此,所有关心她的人,都离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