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见些太阳的天空彻底黯了下来,如同有人拂袖打翻了墨砚似的,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福寿院偌大的里屋,静得能听见衣角布料摩擦间的细微响动。
老太太靠着软枕喘了口气,陈鸾忙倚过去替她平抚胸口,低着头柔声细语地劝:“祖母息怒,您身子不好,动不得气。”
手心手背都是肉,平素碰了哪块都是疼,更何况现在是要活生生剜下这块肉来,老太太只觉着身子里的血液都涌到眉心处,胀痛得不得了。
“当真……当真没有旁的法子了吗?”老太太乌青的嘴唇哆嗦几下,整个人如同风中的残烛,那点昏暗的光随时都可能熄灭掉。
陈鸾神色复杂,白净纤细的手腕上挂着一个细腻的羊脂玉镯子,还是她出嫁那日老太太含着泪塞给她的。
她神色复杂,别开眼不去看老太太脸上的灰败之色。
陈鸢挑衅算计在先,屡次三番,加上前世的新仇旧恨,今时今日,就是陈鸢磕头认错跪死在她面前,她也再生不出半分恻隐之心了。
陈鸢若是真如了愿入了东宫,头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她。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彻底消停下来。
真应了她前阵子对陈鸾说的那句话,虽然日子过得不会多太平,但好歹衣食无忧呢。
今时今日,这话可不就反弹到她自个身上去了?
陈鸾伸手抚了抚帕子上的花纹,掀了掀眸子,难免有些意兴阑珊,淡淡地反问:“若不如此,真由着她陈鸢入东宫,祖母能担保她不会生出像那日那样的事端?”
谁也无法保证。
还未进东宫就有这样天大的胆子,自尽威胁东宫储君,更可怕的是还有个糊涂而不明事理的爹在背后撑腰胡来。
日后还不定会做出什么样的事,祸连侯府。
陈鸾掀了掀眼皮,接着道:“再者,莫不是祖母真认为殿下还是从前那个殿下?”
“能任朝臣摆布,和傀儡一样,由着爹爹插手将胆大包天爱犯事的庶女塞进东宫?”
似是有所忌惮,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每字每句里都夹带着锋芒。
不知从哪吹来的风卷起半角床帘,老太太倒吸一口冷气,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手里的佛珠手钏几乎拿不稳。
“外头那些流言蜚语,祖母也应有所耳闻,鸾儿与太子殿下殿下的这桩婚事并未一帆顺风水到渠成,其中波折,祖母当比谁都清楚。”
“鸾儿与殿下有年少相伴之谊,是以殿下念着旧情,格外宽纵些,可这并不是国公府得寸进尺的筹码。”
老太太是何等聪慧人?这些话,陈鸾不说,她心底也是门清,只是到底还是心存侥幸,想着保下那个一时昏头的庶孙女。
老太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祖母知道,你也不容易。”
踏入了那扇宫门,又有哪个是容易的?
不过都是将无奈埋在心里,有苦自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