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焕偶尔还有所感慨,笑称儿子与他爹一般,这辈子都离不去陈鸾。
养心殿的龙榻上,一大一小紧在一块,小家伙身子像个小暖炉,不多时就来了困意,揪着陈鸾的袖子小鸡啄米,陈鸾笑着给他哼调子,道:“睡吧,今夜就叫你睡在这里,不回允成殿了。”
纪趙揉了揉眼睛,这才吃了定心丸一样的,呼吸慢慢匀称下去。
母子两还未睡下多久,殿外便传来响动,陈鸾睡眠浅,一下子就被惊醒了,她睁眼醒来,发现小家伙挤到了她怀里毫无睡相可言,外头响动却是未停,且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流月轻手轻脚卷了半面纱幔,见她已睁了眼,面色凝重地低声禀报:“娘娘,皇上回来了,还喝了些酒,您去瞧瞧吧?”
陈鸾心里咯噔一下。
这些年,男人只在逢年过节,兴致好时略饮一些,极为克制,他原也不是嗜酒成性的人。
陈鸾下意识地皱眉,才要轻手轻脚地下榻,那人却已经进了来。
男人一身五爪金龙相扣,寒光渗然,肩宽腰窄,龙凤成姿,三年的时间一晃而过,而纪焕却像是一坛烈酒,越积淀越见醇厚,岁月仿佛总是格外厚待此人。
离得近了,一股浓烈的酒味便遮也遮不住,一时之间竟压过了这殿内的熏香,混着他身上惯有的龙涎香,就显得格外的奇怪。
陈鸾上前给他解下披风,两人的呼吸交缠,他身上女人的脂粉味儿便直往她鼻子里钻,她再凝神细看,男人的袖袍间就落下一块女人的帕子来,流月暗道不好,连忙上前半步,问:“娘娘,还是让奴婢来吧?”
陈鸾摇头,精致的小脸上裹着深浓的寒,她瞧着跟前倜傥风流的男人,像是瞧陌生人一般,片刻后轻声问:“去哪了?”
纪焕上前几步拢住她的身子,冰凉的下颚蹭在女人温热的脖颈间,含糊不清地抱怨:“同温自溱那老狐狸喝了两杯,险些被摆了一道。”
平素里沉着稳重一皱眉头诸臣惶恐的人撒起娇来却是不含糊,他醉得厉害,环着她的腰连着唤了三声她的小名。
没人应他。
与此同时,纪趙也被他的声音吵醒了,揉着眼睛坐了起来,花了点时间消化眼前的场景,开口第一句就无比失望:“父皇怎么回来了?”
纪焕这才注意到殿内还有一个缩小版的灯泡,他一下子拉下了脸,冷着声皱着眉厉声道:“纪趙,谁叫你睡在养心殿的?都多大人了还成日黏着你母后?”
说罢,他直接扬声朝外道:“奶娘呢?进来把太子抱回允成殿歇息。”
话音才落,奶娘就进了来,陈鸾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皮子朝上掀了掀,声音请冷冷,“下去。”
那奶娘进退两难,纪焕这时候再迟钝也察觉出了她话里的□□味来,冷硬的棱角柔和几分,低低地叫:“媳妇儿,怎么了?”
一个酒鬼,陈鸾不想和他多说什么。
她朝着纪趙招手,“弯弯过来,咱们去允成殿。”
注意到她说的字眼,纪趙眼睛一亮,听话地跑过去用肉乎乎的小手牵起陈鸾,在路过纪焕的时候鼻子动了动,然后打了个喷嚏,有些嫌弃地开口:“父皇身上什么味?”
碍着他父皇的脸色实在不好看,有着敏锐直觉的太子殿下把已经到了舌尖上的好臭两个字又咽了回去,只是小身子坚定地站在陈鸾身侧,雄赳赳气昂昂地催:“母后,咱们快走吧,等会子夜深了,走路时磕着碰着儿臣要心疼的。”
陈鸾心里总算舒服了些,她低下身揉了揉纪趙的小脑袋,一眼也不去瞧干杵着皱眉思索的男人,一大一小就这样出了养心殿。
夜色深浓,前头的宫女提着灯,橘色的光瞧上去便是温暖而澄澈的,映出一长一矮两道身影,偶有寒鸦从枝头被惊醒,扑棱棱打着翅膀从他们上空飞过,这些稀疏平常的景色,如今每一面儿都透着凄冷。
陈鸾愣是走了一路没说话。
纪焕也真的没有跟过来。
他们成亲已有四年,这样的事,属实算是头一遭。
允成殿布置得大气,纪趙到底是小孩心性,不懂大人间的事儿,睡得香甜,陈鸾的睡意却像是被兜头一盆冷水下来,半点也无了。
她憋着一股气,也不去问那人如何,只翻来覆去大半个时辰,终于将自个折腾得睡了过去。
夜里起了风,吹得烛台上的火苗含糊摇曳,直到一双大手将榻里头那个睡得酣甜的皇太子稳稳地抱出来交给奶娘时动静大了些,那火苗便像是完成了使命一般,彻底的熄了下去。
身边躺了个火热的身子,陈鸾如何不知是他来了,左右心里存着一口气,她眼帘紧闭,过了片刻,又背着人转过了身,只留下一道单薄而瘦弱的背影。
纪焕才沐了浴过来,就怕身上酒气熏着她,又喝了一碗醒酒汤,脑子才清明了些就巴巴地赶了过来,这回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如往常一般伸手揽了她肩头,温声问:“可是恼了我在外喝酒?”
他低笑了两声,又接着道:“你若不喜欢,下次再不会了。”
陈鸾腾的一下从床榻上坐起来,二话不说的就掀开被子站起身来,衣也不披一件的往外头走。
才走了三五步,就叫男人拦住了。
纪焕没料到她突然这样大的气性,脸上的笑意渐渐没了下去,疑心是今日他不在的时候出了什么事,当即就问:“纪趙又不听话了?”
这宫里没其他人赶惹她发恼,想来想去便也只有那个皮实的兔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