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就在这个当口,罗府传来消息,说是罗杰当日便着罗祥请了家法,他本就体弱,还生有恶疮,这四十个板子下去,竟在夜里子时一口气上不来,蹬腿一命呜呼了。
临到头,还到处有流言蜚语传出,说是苏家自个做错了事,不想竟将错处归集到无辜之人的头上,以权势压人,可怜罗家庶子熬了这么多年,才刚尝到一点甜头,便这样去了。
这也罢了,苏俞回府逼问苏诚仄的时候,他居然冷笑几声,问他将事情闹到这一步,是否满意了?
苏俞暴跳如雷,若不是梧氏拦着,只怕将他打死的心都有了。
到底顾念着父子之情没有动手,只是这一遭下来,苏俞对苏诚仄失望到了极点,在回房时,再次同梧氏提起了过继之事。
京都大户人家都十分注重子嗣繁茂,像苏俞这样一见美人误终身的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家,所以提起过继这事时,梧氏格外惶恐,暗自垂泪不已。
“都怨我这身子不争气,未能替将军诞下嫡子,才叫将军这般劳心劳神,丢了这样大的颜面。”
苏俞无奈,安抚般地拍了拍她的手,道:“你我夫妻多年,何必说这样的话?”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柔儿身子弱,婚事必定艰难,咱们养在府上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但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更不放心。”
“我和太后都老了,护不住将军府太久,诚仄又是个扶不上墙的,若我有朝一日遭遇不测,你与柔儿该如何是好?”
梧氏才收回的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轻声道:“若不是如此,将军也不会想着让小槿进宫……可眼见着皇上对小槿如此冷待,咱们若再叫她入宫,将重担全压在她的身上,岂不是耽误了她的一生?”
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能因为苏槿自幼格外懂事不叫人操心就不疼了啊。
宫里那样吃人的地方,再没了皇上的庇护爱重,苏槿得经受多少风雨才能熬出头?
若是苏槿与皇帝情深义重倒也算良配,但要赔上幼女一生保自己平安,她是怎么也不能接受的。
她能想到的,苏俞何曾想不到?他望着小自己十岁的妻子,再想想两个才情出众的女儿,怎么想怎么头疼。
与此同时,这事不可避免的也传到了严褚的耳里。
当天下午,他才搁下手中的笔,黑眸中一片寂然,坐在椅子上沉思半晌,算着日子,正准备起身往建章宫走一趟,便见元盛捏着拂尘进了来。
“皇上,苏大人来了。”
严褚于是将手中的折子扔到案桌上,发出一声脆响,他掀了掀眼皮,漠然道:“传进来。”
此时前来,必是为苏诚仄求情。
其实落在严褚眼里,这事也是难办。
骠骑将军镇守漠北,是心腹大将,私下相处却更似忘年之交。为了这唯一的女儿,还特意写了封信传到他手上,可这段时间,他光顾着建章宫里住着的那位,竟将这事忘了个七七八八。
而苏家虽然小动作频繁,紧盯着后位不错眼,但好歹是他的外祖家,也不能真的因为这事就将苏家处置了。
平衡朝中局势,是帝王之术中不可或缺的一步。
苏俞进了这御书房不知多少次,但这一次的步子格外沉重,脚上像是套了个镣铐般,深一脚浅一脚踩着。
“臣有罪。”行过礼后,苏俞二话没说跪在了严褚的跟前,“臣管教不严,险叫孽子铸成大错,请皇上责罚。”
这若是以前,严褚自然起身将人扶起了,但现在他只是瞧了瞧案桌一侧,问:“舅舅准备如何处理此事?”
这个问题,苏俞来时的路上便已想过。实则那日的事情并没有流言传的那般严重,苏诚仄再是没脑子,也干不出大庭广众之下强抢民女的事来,只言语确实唐突了些,被拒后还放了几句狠话。
只能等虞老头回京,他拉下这张老脸去赔罪道歉。
然场面话还是得说得漂亮些,他于是故作迟疑:“若是虞姑娘不弃,臣自然让诚仄风光迎娶,一世珍重爱护。”
啧。
严褚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不疾不徐地提醒:“舅舅,苏虞两家虽也算门当户对,但这嫡庶之分,不用朕刻意强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