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适野没有转头,他的目光就盯在前方的一处,红枫在视线里晃出了一些重影,而他强迫自己去面对与接受。
“……嗯。我有点冷,可能不小心感冒了。”
一只手伸过来,在他额上轻轻一触。
“你在冒冷汗。”温别玉又说。
“是吗?那可能我感冒得有点严重。正好来了日本,回去泡泡温泉缓缓就好了。”俞适野再度回答,口齿清晰。
一件犹带着体温的外衣落到俞适野的肩头,落下的时候,外衣往下滑了滑,那点微薄的温度刚刚临近,便又走向远方。
俞适野平静地感受着,他像一个正在拔河的人,这头是自己,那头也是自己。
但这头的自己是现在的自己,那头的自己是过去的自己,是该被改变该被战胜的自己。
他努力着,角力着,直至落下的衣服又被拾了起来,重新搭在他的肩膀上,和这件衣服一起来的,还有温别玉的手,及身躯。
温别玉侧身拥抱住他。
“多穿一点。”温别玉说,“正好我也有点冷,这样比较暖和。”
俞适野怔了下,他侧头看着温别玉,先有点茫然,忽而醒来,像做梦的人从梦中醒来那样,抽不断的湿冷消失了,过去的自己消失了,满天的红雾沉下地底,也消失了,红枫树又变回红枫树林。
他的身体开始回暖,暖意来自温别玉,源源不断的热量从对方的手臂,从对方的躯体传递过来,魔术一般,拂去他双手上的细颤。
于是他结了冰的心,也因这温度融化了一角。
俞适野忽然很想倾述,微微笑了,对温别玉说。
“其实……”他表情轻松,像是在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你知道吗?我有点讨厌红色,这种深色,有时候让人感觉恶心。不过——”
对方的语气里带着些调侃的味道,将话说得很轻松,好像正在下午茶的茶歇时间里,聊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可这不是玩笑,这是真的。
这人从过去就是这样,越是紧张他越要自己不在意,越是困难他越要自己去挑战。
俞适野曾用这种态度骗了许多人,现在,也用它来骗他。
温别玉由红色联想到了血,联想到了车祸,甚至一些更可怕的。但无论想到了什么,担忧着什么,他都没有表露出来。
他将自己的面孔埋入俞适野的肩膀,遮住由秋意萧杀出的许多颓然。他已经知道了冰山一角的真相,而这只让人更加渴望见到整座冰山。
他的心让他直接去追问俞适野,但他的理智制止了他。
这样做并没有用处,也得不到结果,只有面对放下心防的俞适野,语言才有意义。
细微的刺痛在温别玉身体里泛出来,不剧烈,大概是指尖被针扎了一样的感觉,但这感觉一直梗在心里,梗得难受。他配合着笑了两声,等待俞适野接下去的话。
“不过,现在再看看,又觉得,眼前的这片枫叶林虽然是红色的,但依然挺美的。它拥有生命,生机勃勃,带着一种温暖干燥的力量,像是……”
俞适野的目光落到了温别玉身上。
对方的脸埋在自己的肩,看不见自己的动作,于是他的手抬起来,虚虚的停在温别玉的肩膀上,没有落下去。
他回应了这个拥抱,但不让温别玉发现。
同样还有一句话,也藏在心底,没人发现。
这种干燥温暖的力量,像是你的体温。
俞适野虚悬了一会手,准备收回,在他有所动作之前,温别玉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
温别玉还是埋首在俞适野的肩膀上,并没有抬起脸的意思来,但他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准确且牢牢地抓住俞适野的手,并将其放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