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俞适野还是个十八岁的孩子。
孩子正抽条,十分单薄, 高高瘦瘦的人站在他们面前, 半身是血,一直在发抖。
“叔叔,阿姨, 情况你们都知道了, 我想请你们,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别玉,唯独这件事情,不要告诉……”
这个孩子,嘴里说着请求的话, 但看向他们的眼神, 却像狼一样凶狠。
她知道,丈夫是有些被吓到了。所以后来的葬礼, 才那么强硬地不让人进来。
当时的小孩已经令人害怕,现在……
她的视线忍不住偏向俞适野,立刻看见了对方锐利的眼睛。
当年孤勇似的凶狠并没有消失,而是沉淀下来,变成了更为成熟的锋芒。
她只想要避开这样的锋芒。
“希望如此。”俞适野淡淡说了一句,“这件事情,不说,不只是为了别玉,也为了您二位的颜面……这种事情,就算在大城市也是一桩新闻,何况在小城市?要是老家的邻居亲朋知道了这件事,您二位可能这辈子都没脸再回去了吧。”
温母尴尬地扭过了头,再度保证: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放心,在这件事情上,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小玉陪我的这些日子里,我会守口如瓶的……”
俞适野扬了扬眉,没有针对这个秘密再说什么,只单刀直入问:“夫人,你真的需要别玉的陪伴吗?”
“你怎么这样说?”温母愕道,“我当然需要,那是我儿子,我爱他,我想见他……”
“夫人,别玉来到这里了,你开心吗?”俞适野索性直接挑破,“从我们刚才进来到现在为止,你关心过别玉吗?听过别玉对你的关心吗?你一直在絮叨的,是什么?”
并不难以发现。
从温别玉进来到现在为止,温母絮叨甚至不是自己的伤情,她话里话外,想说的,要说的,就一个。
她甩手不见的丈夫。
她拉着温别玉,要求温别玉留下来,也并不是真的寂寞,真想要温别玉的陪伴。
放养长大的小孩,对父母是淡淡的;放养小孩长大的父母,对小孩也是淡淡的。
只是有些时候,当他们需要孩子的时候,一下子,生疏的时光被抹消,维系父母子女的血缘被提纯,所有的行为,都被冠名以爱……
爱哪有这么随便。
“夫人,”俞适野再度开口,他不疾不徐地做出结论,“想要什么,就去找什么,孩子不是替代品,拿了替代品的你,也不见得会就此开心。”
病房里再也没有了声音。
该说的都说完了,俞适野起身,最后礼貌表示:“请好好养伤。”
他出了病房的门,本想在外头等着温别玉,却在靠墙的休息椅子上看见了坐着的温别玉,他愣了一下:“回来了怎么不进去?”
“你不是说想和我妈单独谈谈吗?”温别玉回了一句,“现在说完了吗?”
俞适野走到温别玉身旁坐下:“说完了。”
“说了些什么?”温别玉抬起了手,将手中拿着的咖啡放到俞适野掌心。
咖啡还热,俞适野看了贴在纸杯上的标签。
拿铁,七分糖。
这人就算在这个时候,依然细心。
他莞尔一笑,告诉温别玉:“跟她解释了一下缘木求鱼这个中学成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