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终于不甘寂寞的,染上了女主人的鲜血。
这个场景很客观,更像是还原整个事实。
郁暖也只是在虚空中,慢慢看着这一切。
过了不知多久,或许是大半日,一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推开镂花的檀木门。黑靴沾染上女人的鲜血,他却这样漠然,轻描淡写踩过女人落在地上的长发。
男人捏着羊脂白玉的笔杆,拿出一张雪白的澄纸,对着地上死去多时的女人,一笔一划的描摹。
那是一幅血红的丹青,画中的女人躺在地上,鲜血氤氲开来,秋日的夕阳恍若照在她苍白的额上,使她看起来有些奇异的美丽。
良久,他展开那张纸,漫不经心的正对夕阳。
纸上的女人,与真正死去的那个并不尽相同。
但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她染血的身躯被阳光穿透,恍若虚幻,又极端的不真实。
那是或许,历经了千万次的重复以后,才能偶然遇见的飘渺可能,而或许在同一时间,又有数万个女人这样倒下,却换不回画中人。
但那只是,一个臆想而已,即便真实存在,他也不会是幸运的那个。
故而,永远不要回想,亦无须在意。
他把纸一点点揉进手心,看着女人的面容褶皱起来,而她死去的浅笑,却那样乍眼。修长的手一点点攥紧,他合上偏执阴郁的眉眼,再睁眼时已然有什么改变了。
男人的指尖松开,破碎凌乱的纸屑一点点从缝隙中洒落,已然平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模样。
他又一次离开,但这是他最后一次,踏足这个小院。
他会立这个女人为贵妃,让人世世代代供她香火,而透过那座写着郁氏的碑排,他恍若看见另一个,从来不曾存在的人。
——为皇者尽是孤寂,或许这是上苍之于他的惩罚。
画面缓缓碎裂,再拼凑完整时,郁暖已坐在牌位前的蒲团上,仰头看着他,伸伸手,却触摸不到男人的衣角。
乾宁帝此时看上去,已年近不惑,有别于少年时代的锋芒毕露,与青年时的锐利沉肃,由于岁月的流逝,他眼角多了隐约的纹路,而面容变得更儒雅成熟,若刀裁的鬓角生出些许华发,使他看上去像个英俊而富有魅力的长辈。
或许从离开小院,到此刻,于郁暖而言不过是一瞬。
于他,却是跨越了半生。
他只是,看着写着郁氏二字的灵位,面容沉静温和。
并不是怀念的神情,只想是来见一个,素未谋面的老友。
或许比友人更动情,却深爱未至,因为她甚至,从未出现在皇帝的生命里。
郁暖看着他,眼中的情绪复杂而怔然。
她不知道,这是另一个时空故事的回放,还是她只是站在另一个世界,看着正在发生的事情。
或许牌位也是有灵的。
于是……便招来了她这样一个孤魂野鬼。
过了不知多久,他转身离去,右手佛珠上明黄的穗子落下,垂落在皇帝修长的指缘,随着宽大的玄色衣袂晃动,郁暖想随着他的步伐走出去,却发现自己走不出这个灵堂。
这或许是,另一个《为皇》世界里,郁氏死去后的灵堂,但却意外的禁锢住了她。
郁暖听见,有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在远空寂寂的淡笑:“时尽圆满,从今往后,你自由了。”
郁大小姐,也是在秋日里的某日,自刎而死。
那恰巧便是今日。
斗转星移间,天地混沌再生,这恰巧又是一个轮回。
郁暖张张口,发现现下的自己非是实在的人类,故而能说话了。可尽管好奇,她却不想细究。
她只忍不住道:“……我能,能留在这个世界吗?我想留在这里的。”
她更喜欢现代世界,但她在那里只是个孤儿,没有父母也没有亲密的友人,可这个世界,有她的爱人,她的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
那个声音似实在沉吟,半晌才道:“可。”
“为了报答你的辛苦。”
“不过,你不得妨碍他的一切。故而,有些事物,你不能再留着。”
郁暖有些好奇,事物是指什么?是他送给她的那些约指玉佩,还是……
郁暖还想再问,却听上方威严的声音忽地呵斥道:“不必再究根问底!”
郁暖发现,那人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的手便开始缓缓消失,一点点变得更透明,直到裙角也消融在空气中,她便似浸入了弱水中,失去了知觉。
溶溶月色中,男人敏锐睁开眼,却发现怀中已冰凉冷寂。
原本锁住那个小姑娘的玄铁锁链空空垂落,而她的红裙逶迤在地上,奢华而冷清着,被明月霜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