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沉默了。
郁暖觉得,如果原身是郁大小姐,那一定会恨不得掐死她。毕竟身为长安第一才女,博古通今不说,下棋怎么能不会?那和草包有什么区别?
是的,她就是草包本包。
所以还是不要献丑了。
灰色僧衣的男人没有再说话,但如果郁暖抬头,便会看见他眸中浅淡的笑意,但大体上他还是没有甚么神情的。
很快,便有大夫提着箱子进院,跪在一处行礼。
男人并不避讳道:“平身。”
他又慢慢道:“给夫人诊脉。”
大夫见郁暖,尚有些诧异。
他不记得陛下这次下巡带了皇后出来……那可是一点风声也没有的。
只是,长安城中最近也流传着皇后有孕的消息,却未被证实,也不知到底几个月了,大多数人觉得确有其事,但陛下也从未亲口提起。
却不想竟然是真事。
郁暖只觉底下长了钉子,舒一口气,尽量语气柔和平静道:“先头在家,便有大夫替我诊过脉了,谢您好意,不必了罢。”
男人似乎笑了笑,漫不经心道:“可是,卖棺材的夫君替你聘的?”
郁暖的脸一下就红的滴血,梗着脖子羞耻极了,坐在地上身量娇小乖顺,像只被主人拎着脖子来回逗弄的兔子。
大夫:“…………”
所以陛下在说什么?皇后在说什么?打情骂俏还是真吵架了?
神仙吵架他真是一句也听不懂!
接着,郁暖才抖抖索索的任由大夫给她切脉,而大夫问的问题,她回答的也十分乖巧。
大夫把大多数辩证结论写在纸上,给郁暖口述的就比较容易听懂:“因您怀了双胎,故而用膳食上头也要注意补足,平日里用膳注意均衡些,再者虽月份大了,行路比寻常妇人艰难,也不要避讳多动……”
郁暖听了一堆,脑中轰隆隆电闪雷鸣,耳朵也不好使了,整个人呆若木鸡。
她怀了双胞胎?
郁暖简直难以接受。
她太了解自己的身体了,虽然不至于说强弩之末病入膏肓,却也比寻常人脆弱,生一个便要了命了,说不得九死一生去阴曹地府记上名姓儿了。
两个……那岂不是直接要死了?
她摸着肚子的手,一下下的缓缓冰冷起来,像是所有的热度都被孩子吸附走了,只余下了无生趣又消极的动作。
郁暖有些怔然的抬头,终于对上男人沉黑淡静的眼眸。
她不知怎么的,眼眶酸酸的,泪水毫无先兆的顺着面颊流下来,鼻头都泛了红,胸口起伏着有些隐隐抽噎。
她觉得自己至大限了。
这种体质还怀双胞胎,老天可尽折腾她了!那可怎么是好?她没力气生的。
她又捂住脸,觉得自己不分场合,并且十分丢人了。
可是面对这个人,也不知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她只想哭的更大声些。
刚开始哭的原因,或许是恐惧,可是后来又滋生了微妙的转变,郁闷而纵着性,酸中带着发泄情绪。
她投入抽噎,声音低弱而娇柔,令大夫也目瞪口呆,讷讷的不知怎么说,场面一度失去控制。
当感官麻木时,她的腰间却有沉稳的触感,那是属于男人的手,她反应过来之前,却被他毫不拖泥带水的一把抱上桌案。
棋子哗啦啦尽掉落青砖地上,响声在耳边炸开,一地黑白交织杂乱,也焦躁在郁暖心头,麻麻的纷乱着。
而雪松清冷优雅的香气,却令她忽然放松下来,肩胛也没有那样紧绷了。
男人屈膝在她面前,他高挺的鼻梁,几乎要触碰上少妇的鼻尖,泪眼朦胧间,他们的视线胶着在一起。郁暖觉得他像是笑了笑,却又像是错觉。
皇帝用微凉的指节,为他的小姑娘一点点拭去泪水,明黄色的佛穗在她面颊上,沾染上她的眼泪,使她面上丝丝痒。
奈何泪水却越擦越多,她哭得愈发起劲。
郁暖听见男人低柔的声音,在她耳畔酥麻着:“早先御医便同朕提起,你怀了双胎。”
“朕怕你恐惧,便不舍与你讲。然最近朕才觉得,当时的做法并不正确。”
郁暖睁大含泪的眼眸看着他,却见他唇角弯起,语声温和而无奈:“你还这样小,朕却无法永远护着你。”
男人面对自己的心头肉,像个长辈般谆谆善诱。
他的嗓音平和而温静,眼眸却暗得幽深:“我们阿暖不能遇事就躲,要接受,忍性越过它,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