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又快到了年节里,家家户户皆开始采买布置,任家里便是路氏想,也没了帮手,整日忙得头昏脑涨的,还不忘估计几个孩子的日常,人倒是消瘦许多。任豪虽不是日日来后院歇,却也只这唯一一个妻子了,自然舍不得她太操劳。
为此,任豪还把手下的得力管事拨给了路氏,就盼着她能松快些。任丰年也给路氏抓去做事,一时间忙个人仰马翻。
路氏给了她采买这一块的权利,送的什么礼儿,买的什么吃食,皆要任丰年一手操办着,她自己只在一旁指点两三下便罢。好歹这个年节家里人少,便是出了什么错,也不会有人计较了。
任丰年初初接手这一块儿的伙计,便不是很熟练,一样样东西皆要对着以往的册子找,价格细细核算了,才敢拨银子。路氏新给了她一个会些算数,认识几个大字儿的丫鬟,改了名儿叫木鱼。任丰年是习惯了,反正路氏给她的丫鬟皆是类似的名儿,倒是苦了那小丫鬟,一日日给旁人木鱼姐姐,木鱼姐的叫着。
某日傍晚,念珠使人掌灯,自个儿瞧瞧来到任丰年跟前,对着她耳语一番。任丰年听了面色一变,唰的站起身瞪她:“你说的可是真?”
念珠屏退了丫鬟几个,严肃点头道:“错不了。那李百桦家的是奴婢认的干亲,她家那口子再是老实不过,主子跟前都能吓得发抖,后厨里送筐萝卜都要仔细算斤两,这话他若是瞎说,那也不像。这次是要采买的东西没了,听闻更远些的后街上有个小铺子也做类似生意,没抱希望,才乘着没太晚,打算去碰运道的,他也没想到遇上这样的事儿。这人也算老实,瞧到了便要上报,换上那些个事不干己的,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任丰年看着跳跃不定的烛火,一颗心下坠到底,还是摇头道:“不会罢,爹爹怎么会这样?他很重名声的。”
念珠心里叹气,不敢多话,只在一旁小心侍候着。
任丰年一把抓了她的手道:“等明儿……你找人把我带出去。我亲自去瞧瞧。”
念珠唬了一跳,赶忙哄她:“小姐,这可使不得!您是千金小姐,哪能上那种地方?夫人晓得了,可不得关禁闭。”
任丰年面色一沉道:“你以为我傻?我能做的都有限,只自己去瞧瞧。”她只想着,先不能叫路氏晓得,娘亲为了爹爹已经这么辛苦了,她怎么能叫娘亲伤心。
念珠心里一松,忙加把力哄道:“小姐,这外室的腌臜地头,您还是不要去了,还是待他们先摸清这外室的行踪,您再去,若是到时候撞上老爷,却是得不偿失。”
任丰年捏捏眉心,耷拉着脸道:“也只好这样了,给你们十日,过年前定要弄清楚。”
不到十日,那李百桦便摸清了外室的行踪。大约是年节里,任老爷不常光顾,她五日有三四天是要去碧空楼,包个小间,听听说书摆摆阔的。
任丰年听到了也觉可笑,碧空楼算是平遥最好的酒楼了,隔三差五能去包间,还赏银子摆阔,在酒楼里也算是人人巴结的。任丰年想着,这外室过得是相当滋润了,也不知任老爷多少流水记在她那里,才叫她能这般花销,倒是过得比她娘亲还快活。
任丰年一拍桌子,冷笑道:“那咱们就去会会贱婢!她也算是好日子到头了,活得不耐烦了罢!”
念珠小声提醒道:“小姐,您若是撞破了她,万一老爷真个把她带府里来了,岂不是好心办坏事?”
任丰年哼笑一声:“傻子。外室想进门还不得蜕层皮?真那般容易她也不会在外头呆那么久了。定是个腌臜出身的,不夹紧尾巴做人,还敢在那儿现眼?”
念珠点点头,心道也是。小姐到底是在官家生活过的,这点眼界是她远远不如了,虽心里担忧,少不得还是顺着任丰年的意思来。
任丰年是个急性子,说做就做。府里现下人少了,她想做些什么也方便,隔天接到消息,便备了马车,只叫人递了话说是刁姑娘有约,大摇大摆的出了府门。路氏没心思管她这许多,只叫了几个人保护她,便没再多管。毕竟姑娘大了,交际总是不能少,不过火便是。
任丰年直接便叫人驶去了碧空楼,进了楼,听见楼里正唱着一出《碧霞妃子传》不由竖了眉毛。这戏文原书她偷偷瞧过,讲的是仙子下凡报恩,却发现恩人有了妻子,即便与恩人真心相爱,也甘心做小,最终感动正妻,同意把她娶为平妻,两女共事一夫的故事。
店里掌柜的看她一身穿着皆是金贵,头带着锥帽,两层纱幕照着,叫人瞧不清面貌,总觉少说也是个家里有财的,便有心讨好,亲自上前微笑着招待。
任丰年颔首示意一下,念珠便丟了一锭银块儿给掌柜的。念珠身板笔挺,面带含蓄的笑意:“我们主子不爱听这曲儿,麻烦换一首,《贞娘传》便很好。”
掌柜的接下银锭,心里掂量几分,除了少数贵公子们来这儿会用这,一般小富人家也用不起,这样的一锭可供五桌上等席面呢。
他讨好的笑了笑,拱手道:“是是,等这曲过了,便让他们唱。”
念珠冷冷看他一眼,语声平静道:“主子的意思是现下立马,换掉这曲子,还有咱们要最中间能瞧戏台的隔间,赶紧准备着。”
掌柜的本想讲理,因着那位夫人是老客了,换掉定然是不成的,把那位夫人赶走更加无理取闹了。可是他侧身时,瞧见面前的姑娘,微微蜷起的左手上,颜色独特润泽的约指,不由疑惑的顿了顿,随即咬咬牙道:“好。”
戏台上的戏子被匆忙换下,另外一出戏很快咿咿呀呀唱起来。任丰年当然不知,自己手上这玫约指,同太子殿下日常戴的扳指用的是同一材料,就连刻的花纹也非常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