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
“……晚安。”
许久过去,唐若遥听着电话里空旷的声音,嘴唇动了动,问:“秦老师,你怎么……还不挂电话?”
“忘记了。”秦意浓说着,将电话挂了。
嘟嘟嘟——
突然响起的忙音,让唐若遥愣了一下,心里隐约闪过一个念头,秦意浓像是在等她说点什么。但电话已经挂了,唐若遥没有再回拨一次的勇气。
她也需要好好地冷静一下,把所有的事情重新分析一遍。
秦意浓将手机锁屏放到一旁,端着两杯水出去,宁宁小跟屁虫在她后头跟着:“刚才打电话过来的是谁啊?我听到你喊她唐老师,她是老师吗?”
秦意浓笑:“不是,小孩子家家的,操心那么多干什么?”
宁宁蹦蹦跳跳:“是你新同事吗?”
秦意浓默了下,说:“不是,旧同事。”
宁宁笃定地说:“那就是遥小姐了。”
秦意浓服了她,站定脚步震惊地望她:“这你也能猜到?”
宁宁给了她妈妈一个“受不了”的眼神,少年老成地叹气说:“我就认识她一个,上次你还说有空带我见见她,你们大人的有空,就是永远都没空。”
秦意浓眼神黯了黯。
她未必想见你。
宁宁:“遥小姐全名叫什么?唐遥吗?哪个摇?摇来摇去的摇?”
秦意浓噗地笑了:“不是,是……遥远的遥。”
宁宁点头,问:“怎么写?”小朋友在认字的重要阶段,听到个什么,习惯性地就去问写法。
秦意浓把两杯水放在茶几上,从抽屉里找出纸笔,蹲在茶几前,一笔一画地认真写下了唐若遥的名字。
宁宁一瞧,先说了句:“唐、若、遥,原来是三个字的。”然后哇声,道,“外婆又骗人,她说你写的字可丑了,这不是挺好看的吗?”
纪书兰闻言凑了过来,惊诧道:“你练字了?”稀奇啊,八百年的狗爬字居然写得有棱有角,工整不说,连笔锋都有了。
秦意浓耳廓没来由地一热,搪塞道:“嗯,闲着没事就练了练。”
宁宁激动道:“我也要妈妈写我的名字!”
说着把纸再度推了过去,大眼睛亮闪闪的,写满了期待。
秦意浓:“……”
她握着笔的那只手陡然发烫,该怎么跟女儿解释,妈妈就这三个字写得好,并没有练你的名字。
纪书兰凑热闹地笑笑:“我也能要一张吗?”
宁宁:“妈妈写呀。”
秦意浓硬着头皮写宁宁的大名,秦字还行,她自己的姓氏,写了二十多年了,不说端正,起码行云流水,有模有样。嘉字开始打磕巴,第一横差点没写直,那笔尖就跟有了自己意识似的,七拐八拐,险些扭成毛毛虫。
秦意浓陷入了沉思,她当年为什么没有给秦嘉宁取名叫秦一一,二二三三的也行啊。
嘉字写完上半边的“吉”,眼看着跟个鸡爪似的缩着,秦意浓面露讪讪,将纸团了团丢进垃圾桶,说:“我重写一张。”
宁宁还是憧憬着,对秦意浓特别有信心,能给她写个绝顶好看的名字。
秦意浓勉强写完了秦嘉宁的名字,由于写得很仔细,脱离了她的狗爬画风,然而结构松散,又大又方,宁宁期待落空,小嘴委屈地瘪了瘪。
秦意浓小声道:“不好意思啊,妈妈下次写个好看的给你。”
宁宁把纸张叠了收起来,小脸扬起笑容,捧场道:“这个就很好看了呀。”
秦意浓亲了亲她的脸,看纪书兰:“妈,您要吗?”对她妈,她写的随便丑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纪书兰似乎在出神,秦意浓叫她她没反应,秦意浓提高了一点声音,又问了一遍,纪书兰才恍惚回神,说:“要,你给我写一个吧。”
秦意浓有点意外,但还是写了,丑丑的一个“纪书兰”。
纪书兰说:“再写个你自己的,清楚的,不是你签在签名板上的那种龙飞凤舞。”
“啊?”秦意浓笔尖稍顿,划掉写了一半的名字,在旁边重新写了一个。她自己的名字,只能说是不丑,勉强能看过眼,风骨是绝对没有的,而且朝一边倾斜。
纪书兰眼神里闪过一簇光,若有所思。
一家人在客厅再玩了会儿,宁宁巴住秦意浓的手:“妈妈我想洗澡。”
秦意浓带小朋友去拿衣服洗澡。
纪书兰视线落到茶几旁的垃圾桶里,趁着两人背对着她进房间,伸手将那个纸团捡了起来,展平,折叠,夹在了书页里。
万籁俱寂。
秦意浓回了卧室,宁宁在枕边睡得正香。
纪书兰戴上老花眼镜,干瘦的手颤颤巍巍地从书页里将那张纸翻了出来,展开,对着光仔细地看,铁画银钩,入木三分,要不是亲眼所见,她都不相信秦意浓能写出这样的字来。
唐若遥。
纪书兰默念了一遍,解锁了自己的手机屏幕,半天才找到浏览器,生疏地在搜索栏里输入这三个字,确认。
感谢万能的网络,屏幕里一瞬间便跳出了唐若遥的百科。
唐若遥,女,1996年x月x日出生于j省z市,毕业于首都戏剧学院2014级本科班,华夏内地女演员。
之后都是一些电影履历,获得的奖项,纪书兰一项一项地往下翻,翻到了一条:《本色》闭关拍摄中,搭档主演秦意浓。
纪书兰一顿,往上翻到唐若遥的照片,顿时觉得说不出的眼熟。
她退出网页,重新搜索关键词,秦意浓唐若遥,首先跳出来的是片场假戏真做的同性绯闻——秦意浓已经辟过谣了,但向来谣言比辟谣更加吸引人眼球,所以搜索前排依旧是旧新闻,再往下翻,是去年首都戏剧学院本科生的毕业典礼,秦意浓亲自为唐若遥授予学位。
纪书兰在家无所事事,她就秦意浓一个女儿了,经常会关注秦意浓的动态,秦意浓也授意关菡发给她一些无关紧要的公开行程,或者是一些有关于她的采访视频之类,所以纪书兰是在视频里见过唐若遥的。
——妈,我喜欢任何人,您都没有意见吗?
——妈只想你过得好。
——哪怕他——
——他什么?
——没什么。
他?她?
纪书兰瞳孔骤然一缩,握着的那张纸从指间滑落,飘飘悠悠地落到了地上。
夜风也卷着树叶打转,吹上二楼的窗口,一忽儿再刮向远处。秦意浓坐在房间的吧台,一只手端着玻璃杯,另一只手撑着下巴,盯着黑屏的手机。
她抿了口酒,解锁屏幕,主屏幕显示的是和唐若遥的对话框,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来自昨夜的【晚安】,朋友圈再没有更新动态。
秦意浓又灌了口酒,刚倒满的玻璃杯里只剩一个浅浅杯底,神色晦暗。
她攥紧的拳头紧了又松,活动了下僵硬的指关节,拿起手机。
【柴柴柴子秋出来挨打】
唐若遥捏了捏眉心,偏头望向一旁亮起来的手机屏幕,许久未有动静的编剧群里,居然跳出了一条消息。
会说出这样的话的,自然只有秦意浓。
大半夜的,她居然在看剧本么?唐若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