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瑾将心里的酸意压下去,安慰自己来日方长,退一步讲,无论如何这也是一种特殊待遇。
肖瑾回神,问:“你平时都在公司做些什么?”
宝贵的十分钟,肖瑾就用来问这个?
木枕溪还是回答了她:“打杂。”
肖瑾茫然:“啊?”
木枕溪说:“就是什么都干点儿,他们不会的就问我,教不会的我自己上。”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起来,话里带了一丝对亲近之人才会吐露的抱怨,“你不知道,有那种笨的,教起来头都大了。”
肖瑾安慰她说:“能者多劳嘛,说明你厉害啊。”
木枕溪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冷飕飕地说:“是啊,所以累死了。上回组里一个画原画的妹子,我开会的时候讲了一万遍,这个人物的风格是什么样的,我私底下还跟她特地聊过,就是怕出差错,她满口懂了,了解。结果画出来我不满意,打回改,我跟她说了为什么不行,哪里需要修改,她觉得不错,画得很完美,当时给我气的。”
那时候木枕溪刚刚带美术组,她是跳槽直接空降的,虽然有代表作品,但没有亲眼见过,有很多人明里尊敬,暗里不见得多服气。
他们做美术的很直观,画得好就是画得好,画得烂就是画得烂,能力至上,做出来的结果一目了然,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再会做人都没用。
肖瑾问:“后来呢?”
木枕溪说:“我让她站到我工位后面,看着我画。”
肖瑾已经猜到了结果,笑道:“再后来呢?”
木枕溪透露出一丝小得意,说:“后来她就老老实实回去改了。”
肖瑾捧场道:“厉害厉害。”
木枕溪马上撇嘴说:“厉害什么啊,原画是初始环节,为了保证项目进度,她那儿耽搁了时间,我就得替她补上。”
肖瑾说:“你亲自画?”
木枕溪:“不然呢?还有那种病事假的,我们项目组人手不够,回回都得我顶上,帮着赶进度,你说是不是打杂的。”她低头看自己落在肩膀上的长发,啧了一声,不无自豪地说,“我现在头发还这么茂密真是不可思议。”她又给肖瑾絮叨其他人,特效、场景、动作等等,开发过程中随时都有问题,鸡毛蒜皮一大堆事。
不知不觉早就聊过了十分钟,大部分时间都是木枕溪在说,肖瑾在听,偶尔笑着附和她两声,和她们以前的相处模式很像。
木枕溪说得口干舌燥,起床倒水喝,才看到床头柜上闹钟显示的时间。
木枕溪:“……”
肖瑾期待的声音还从手机听筒传出来:“那你这个新游戏什么时候能上线啊?我想玩一玩。”
木枕溪忽略已经走过半小时的时间,沉吟道:“短的话两三年,长的话就不知道了。”
“这么久?”
木枕溪笑笑:“开发一款新游戏哪有那么容易?我上一个手游都做了一年半,现在这款比那个精细多了,起步两三年,多了就不知道了。”她想起什么,抿了抿唇,“最近游戏版号卡得很严,业内风声鹤唳,都说凛冬将至,还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
肖瑾不懂这个,正犹豫要说点什么。
木枕溪已经豁然笑道:“顾好眼下就行了,反正公司得给我发工资,饿不死我。”
也可能这个项目会中途夭折,一切努力都是付诸东流,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肖瑾轻轻地嗯了一声。
木枕溪突然想起她脑子里去国外的那个计划,肖瑾以前在国外留学的话,应该不会排斥去国外生活吧。这个念头只在她脑海里转了一瞬,便重新压了回去,现在提这个似乎太早了。
木枕溪倒完水坐回到床上,再度看了看时间,终于决定中止这通已经延时太久的通话。
她打了个哈欠:“我有点困了。”
木枕溪今天耽误了一天工作,接下来一个星期都没办法正常作息了,估计还得熬几天夜。
肖瑾恋恋不舍,嘴里还是体贴道:“那你睡吧。”
木枕溪说:“晚安。”
肖瑾温柔道:“晚安。”
木枕溪等着那边挂电话,肖瑾在等她挂电话,半晌,还在通话中。
“……”木枕溪对着麦克风说了句,“挂了啊。”
肖瑾说:“好。”
木枕溪按了挂断键。
为了明天的工作,她不敢放任自己再乱想,催眠自己赶紧睡了过去。
肖瑾第二天的课程很宽松,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抽出了平板,上网搜限制游戏版号的事情,网上闹得还挺大的,业内哀嚎遍野,很多玩家也怨声载道,说好上线的游戏上不了,满腔期待落了空。
她囫囵了解了一番,好像是很严重,给自己一个国外的朋友打了电话。
肖瑾认识的人多且杂,圈子套圈子,各行各业的都有,有和她一样埋头沉浸于学术研究的社科学博士,也有齐音这样游走在会议桌谈笑风生的华尔街精英,自然也有做游戏的朋友,而且是个华人,在一个全球都知名的游戏公司。
国外还是白天,谈不上扰人清梦。
对方接到她的电话很惊讶,一个劲问她什么时候回去,热情得不得了,肖瑾头大如斗,不得不和她叙了几句旧才切入正题。
聊完以后,对方揶揄地问:“你这是帮谁打听呢?问得事无巨细的。”
肖瑾音质清冷,毫不避讳地说:“我女朋友。”
对面猛地没了声音。
肖瑾:“喂?”
对面才反应过来似的,声调骤然拔高,嗓子都快喊劈了:“你有女朋友了?!”
肖瑾莞尔:“干吗?你还打算追我?”
对方:“完全没有,谁不知道你难追,我懒得自取其辱。”须臾,她又问一遍,“你真有女朋友啊?不是骗人的?”
肖瑾费解道:“我好端端的骗你干什么?”
半晌,对方憋出一句“我靠”,说:“我要去给大家宣布,你有女朋友了,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吗?”她兴奋极了。
肖瑾想了想,说:“应该吧。”
齐音是空中飞人,一年一半时间都在世界各处飞,肖瑾没跟她说过木枕溪的近况,她没有和对方汇报的习惯,齐音也不是殷笑梨那样的老妈子,以照顾她为乐,算来好像快一个月没联络了,上回的消息还是问她有没有头疼,肖瑾说好多了,齐音就没再多说。
远在海外的这位朋友立马将电话挂了,应该是满世界嚷嚷去了。
肖瑾唇角往上勾了勾,抬起细白手指摸了摸自己的眉骨,反正木枕溪不认识她国外的朋友,自己也没说木枕溪的名字,那就“委屈”木枕溪提前担任她女朋友的头衔好啦。
肖瑾指尖继续往上,摸到了左额角的微微凸起,神情一顿,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事情,脸色几度变幻,继而眼神露出一丝庆幸来。
她以前担心过木枕溪看到这道疤会问起来,肖瑾连搪塞的借口都想好了,就说是不小心被人撞了下,磕到了墙角,流血结痂后来留了疤,现在正好,和车祸的伤口重叠在了一起,木枕溪根本不会起疑,也不会知道自己当年为她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她不需要有任何负担,她也不能有任何负担,所有会让她难过的事情,肖瑾都要把它悄悄掩埋掉,这一辈子都不能被她知道。
木枕溪只需要爱她,和被她爱着就够了。即便不爱她,也要爱她自己。
这是肖瑾唯一的心愿。
翌日一早,木枕溪走到了露天咖啡厅,她特意比平时更早出门半小时,没想到肖瑾来得更早。
天气渐渐转暖,今天气温上升,肖瑾坐在了外面,很显眼的位置,她的打扮更亮眼,浅粉色的毛衣白色长裙,没戴围巾,长发梳了个偏分,一侧还夹了个亮粉的糖果色发卡。
木枕溪:“!!!”
这是谁家的高中生不听话跑出来早恋了。
没等木枕溪到她跟前,肖瑾就先站了起来,眸光晶亮地注视着她。
隔着三步的距离,她出声招呼:“早上好。”
木枕溪说:“早上好。”嘴角自然而然地往上扬起来。
她在肖瑾对面的座位坐下。
肖瑾说:“我还没有点餐,等着你一起。”这态度好像太无礼了,肖瑾顿了下,伸出一只手,彬彬有礼地重新邀请,“这位美丽的小姐,有荣幸和你共进早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