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瑾气鼓鼓地说:“你说我有黑眼圈。”
木枕溪心情愉悦,语气上扬道:“哦,你自己要问我的,现在又赖我头上,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讲理的——”
“不讲理的什么?”
路过一个邻居,朝她们俩投过来眼神。
木枕溪轻笑一声,低低道:“不讲理的女朋友。”亲密而熨帖的口吻。
肖瑾心跳陡然漏了一拍,箍着木枕溪手臂的力度加重。
木枕溪她……
她再看一眼路过的邻居,这是在外面,所以协议规定对外称呼是女朋友,对任何人都得这么称呼,都不用管对方有没有或者会不会听到吗?
肖瑾把额头抵在木枕溪肩膀,心里叹了口气。
自己这算是挖坑把自己埋进去了吗?
木枕溪再这么“女朋友”几次,她心脏就该超负荷运转了。
“心情不好?还是困了?”木枕溪看她一直跟着自己的脚步走,却迟迟不抬起头。
“困了。”肖瑾说。
“今晚上不能再睡那么晚了。”木枕溪叮嘱她。
“你不困吗?”肖瑾改将下巴搁在木枕溪肩头,仰着脸问她。
这么近的距离,木枕溪能看到她漆黑眼眸里自己的小小倒影,置于她瞳仁中最亮的位置。木枕溪一直望进她的眼神深处,带上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意味:“还好,我习惯了。”
“嗯?”肖瑾知道她工作忙,但是还想多了解更详细的。
“新游戏上线的时候最辛苦,本来只是996,那段时间就得天天通宵,吃住全在公司,一个个跟野人一样。我以前同事有发过朋友圈,好像有张大合照,特别丑的。我晚点给你找找,发给你?”
“好。”
“你在家都干些什么?”木枕溪问。
“备课、看书、写论文。”肖瑾回答。
“不无聊吗?”
“还好,我习惯了。”这么走路毕竟不方便,肖瑾转过来脸目视前方,笑着用木枕溪刚才的话回答她。
“你的朋友都在国外?”木枕溪记得先前听肖瑾说过。
“嗯。”
“那你为什么决定回国了?这里你的一个朋友都没有。”木枕溪没等她回答,就提前说道,“是因为我吗?”
肖瑾禁不住偏头和木枕溪对视了一眼。
她忽然看不透木枕溪在想什么,亦拿不准她问这句话的目的,她是想从自己这里得到肯定的答案还是否定的答案?哪一个对木枕溪来说才是好的?
相亲的那天,肖瑾自陈是回国定居,所以在林城大学找了份工作,那时她们关系尴尬,木枕溪没有问她为什么回国,如果那时候木枕溪问,她可能会实话实说。
但现在……
木枕溪目不转睛地盯了她几秒钟,唇角噙着淡淡的笑,问:“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明明是平和的语气,肖瑾却感觉到了来自她身上的压迫感。
肖瑾轻轻地摇头。
木枕溪追问:“所以是因为我吗?”
肖瑾机灵的脑袋瓜卡了壳似的,酝酿好的答案在木枕溪锐利的目光逼视下,从喉间咽了回去,只能沉默不语。
木枕溪卸下身上迫人的气势,倾身抱住肖瑾,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我没有想逼你,只是问你一个问题,你实话实说就好,不用想那么多。”
度过了一开始的犹豫期,真正要重新了解肖瑾,木枕溪才觉得她身上似乎藏着很深的秘密,除了爱她这件事,木枕溪可以确定以外,其他的事都是面目模糊。
她的变化真的很大,和十年前判若两人,她身上是不是遭遇了更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这是毫无根据的猜测,只凭着木枕溪的一腔直觉。
现在她在一步一步证实自己的直觉。
肖瑾回抱着她,牙齿死死地咬住了下唇。
她脑海里一团乱麻,如果她回答是,木枕溪会不会继续追问下去,为什么回国了却不找她,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再牵扯出一大堆的旧事,那都不是肖瑾想看到的。
怎么办?
要是不说实话,木枕溪会发现吗?
她是不是已经起了疑?
木枕溪抱了她一会儿,几乎感同身受地察觉到了肖瑾内心的煎熬,她忽然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分手十年,三千多天,她们整整错过了这么久没有陪伴在对方身边,以至于现在的每一次接触都充满了试探和小心翼翼,生怕给这份精心呵护好不容易长出新芽的如履薄冰的感情再添上新的裂痕。
“你可以不用说。”木枕溪手掌在肖瑾背上顺着气。
肖瑾反应激烈地抬头:“我说!”
木枕溪更难过了,她压下眼底不断上涌的热气,按着肖瑾的后脑勺将她重新扣进怀里,柔声道:“我的意思是,你慢慢想,等你考虑好了再说,不急在这一时。”
肖瑾有点懵。
木枕溪说:“记得你昨天起草的那份协议吗?试用期限是一万年。”
这像是不祥的前兆。肖瑾声音很闷,快哭出来:“你后悔了吗?”
“我没有后悔。”木枕溪假装没听出来她的哭腔,吸了吸鼻子道,“我的建议是,再加一条,除了转正,任何情况下甲12双方都不得提前终止协议。”
肖瑾怔住:“你的意思是……”
木枕溪定定地望着她,薄唇轻启:“和你死磕到底。”
这实在算不上一句动人的情话,甚至听起来有点无赖,却并不妨碍它准确传达出木枕溪的决心。
肖瑾也成功地接收到了。
肖瑾最近很爱哭,和木枕溪关系缓和以来,偷偷哭的、光明正大哭的,一只手都快数不过来了。她成功地毁了木枕溪的一件衬衣,木枕溪一边无奈牵着她回家换衣服,一边却很欣慰了解到了眼前这个人真实的一面。
肖瑾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成熟强大,无坚不摧,她只是把脆弱的自己藏在了坚韧的外表之下,实际上会不安,会恐惧,或许比她还要严重。
她一直伪装成运筹帷幄,不,确切的说她确实运筹帷幄,但同时那份不安感亦存在着,如影随形。木枕溪自己做过多少次噩梦,肖瑾就做过多少次噩梦,或许比她更多。木枕溪只恨自己没有早一点发现,一味沉溺在自己的患得患失中不可自拔,忽略了肖瑾的感受。
木枕溪给肖瑾倒了杯水,自己去卧室换新的衣服。
出来的时候肖瑾又在玩她家花瓶里的马蹄莲,这回见她出来也不放回去,还问:“这是哪里买的?”
木枕溪说:“我从一家花店订的,送到公司,我再从公司拿回来。”
肖瑾扬了下眉,自若问道:“花店叫什么名字?我也想买点。”
刚哭过,她的眼睛还有点红,但神态和语气已经完全如常了,很肖瑾式。
几分钟前,把她衬衣肩膀哭湿了一大片的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