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枕溪低垂双眸,若有所思。
木枕溪等那辆车离开后,回了茶餐厅,问有没有看到她的一条手链,服务员说没有。木枕溪又问:“我走以后,和我一起的那位是不是又接待了一个朋友?”
这个时段没其他客人,服务员记得很清楚,说:“是啊。”
“她们俩关系看起来怎么样?”
“挺亲近的吧。”
“好,谢谢。”
木枕溪从茶餐厅出来,望着人来人往的街头眯了眯眼。明明太阳当空,木枕溪却忽然觉得有股冷意袭上了心头。
木枕溪不在,肖瑾便霸占了木枕溪的书房。木枕溪的书房已经大变样,肖瑾经常从她那边搬书过来,原来书架上的画集和古今中外杂书中掺杂着大部头的理论书籍,还有英文著作,一眼看上去非常驳杂。
木枕溪还把自己的书桌上的画稿放到了纸箱里,留了一半的空位给肖瑾平时阅读、备课用。如果两人同时要用书房,肖瑾就退而求其次地去客厅。
木枕溪画起画来是很专注的,她不在乎旁边多一个人,但肖瑾不行,木枕溪一出现在她视线范围里,她便无法安心工作,恨不得黏到木枕溪怀里去。好在木枕溪基本上很忙,大部分时间这个书房都是肖瑾在用,电脑旁有个相框,是木枕溪和外婆的合照。
肖瑾从书籍里抬起头,目光定格在相框里一老一少的脸上,静静地想了会儿事情。
书房门没关,所以大门响动清晰地传进耳朵里。
肖瑾迅速回神,拖鞋都不穿,从书房跑了出来。
木枕溪正要弯腰换鞋,听见咚咚咚的脚步声跑动,抬起头,自然张开双臂,肖瑾扑进她怀里,把她扑得背抵在玄关上。
“你才回来。”肖瑾不满地说,“天都快黑了。”
“路上碰到个熟人,非拉着我聊天,耽搁了不少时间。”木枕溪说出自己早就想好的借口,又给她示意玄关台面上放着的蛋糕,“给你买的,人特别多,还排了队。”
肖瑾稍稍消气,撒娇道:“什么熟人,下回再遇到这种人你就说要回家陪女朋友,让她们拽着你不放。”
木枕溪乖顺道:“好。”
肖瑾忽然抬头,警惕道:“男的还是女的?”
木枕溪说:“女的。”
肖瑾毫不放松,道:“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木枕溪好笑地说:“有男朋友的。”
肖瑾放下心:“那还好。”她抬手捏住木枕溪两边脸颊,“不许出去拈花惹草。”
木枕溪冤枉死了,笑道:“我哪有拈花惹草,我今天顶着你给我的吻痕出去的,名花有主,还不够明显吗?”
肖瑾拉开她领口看了看,已经从鲜红色变成了紫红色,痕迹斑驳,没个把星期是不会完全消了的。她磨了磨牙,木枕溪很自觉地凑过去,肖瑾又给她留了一个,这回是在侧颈,夏天的衣服根本遮不住。
木枕溪:“!!!”
肖瑾舔了舔唇:“这样够明显了。”
木枕溪眼睛一转,肖瑾立刻说:“不许贴创可贴,不准戴丝巾。”
木枕溪后路尽断,唯有妥协。
她突然想起一个好玩的事,道:“我前两年看过一个新闻,说是一个男孩,被女朋友嘬了一脖子的吻痕,猝死了。”
肖瑾嘴角抽了抽。
先是影响市容,再是吻痕猝死,木枕溪也不属狗啊,怎么就老吐不出象牙来?
直到木枕溪嘴角笑容越来越大,肖瑾才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气得扑上去,一张嘴直往木枕溪脖子里拱,木枕溪还能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么,一个就算了,种出满脖子的草莓她绝对是没有脸去上班了,于是一个要亲,一个要挡,玄关滚到地上,地上滚到沙发,大战三百回合。
肖瑾体力不支,率先认输,但木枕溪也没能讨到好,她不舍得对肖瑾下重手,还是让她得逞了两次,现在共有一二三颗草莓。
木枕溪抱着肖瑾窝在沙发上,一下一下地梳着她的长发,懒洋洋地问:“你下午都在家干什么了?”
“看书。”
“还有呢?”
“想你。”
“还有呢?”
“还是想你。”
“不务正业。”木枕溪不轻不重地弹指敲了下肖瑾的后脑勺。
肖瑾细声细气:“……疼。”
木枕溪便给她揉揉,又呼了呼。
手指从后脑勺,摸到了她左边额角,有一块小小的凸起,是上次车祸留下来的疤,已经痊愈了。除了近距离观察和亲自上手摸以外,根本发现不了。
木枕溪感觉自己手指在碰上去的那一刻,肖瑾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轻轻颤了一下。
“还疼吗?”木枕溪明知这么久了不会再疼,却还是小心地避开了。
“不疼。”肖瑾闭了闭眼,不动声色地吐了口气。
她恍惚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她从漫长的昏迷中清醒过来,有个人坐在温暖的白光中,也是这么温柔地触碰着她的伤口,轻轻地,珍惜而心疼地问她:“疼吗?”
肖瑾定定地望着白光中看不清面孔的人,眼泪从眼角渗出,氧气罩里蒙起一层白雾,哽咽道:“不疼。”
可当白光散尽,病床前坐着的不是木枕溪,而是满脸泪痕的卢晓筠。
刀砍斧劈般的剧疼瞬间钻进她的脑子,肖瑾疼得视线模糊,下唇被咬出血,在雪白的病房里慌忙寻找着木枕溪的踪影。
她人呢?
“你别激动。”卢晓筠说,“你想找什么?妈妈给你找。”
肖瑾说不出话,如同搁浅的鱼,呼吸变得困难,挣扎着,静脉留置的针头一歪,药水渗出来,纤白细瘦的手背涨出来触目惊心的鼓包。
陷入黑暗前最后一秒,看到的是卢晓筠惊慌失措的脸,还有她爸爸声嘶力竭,带着哭腔地大吼:“医生救救我女儿!”
满屋子的仪器滴滴滴响成一团,监控心跳的图画起伏骤然变成了一条直线,发出刺耳的一声长鸣:“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