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颐回忆片刻,摇头。
宋青柔把手机拿过来,点进戚穗的朋友圈,找到一张照片,说:“长这样,你有印象吗?”
程颐惊讶:“你为什么有她好友?”
宋青柔摆手:“这不重要。”
重不重要的一会再说,程颐接过手机,端详戚穗的脸,良久,他眯了眯眼,道:“好像是见过。”
宋青柔:“什么时候?”
程颐道:“兮兮出国的第二年,我们去给她过生日,当时她从朋友的场子里出来找我们,身后跟了一个女孩。”顿了顿,他说,“和现在变化挺大的,当时是齐刘海吧,穿一条长裙子,黑色还是什么颜色,低着头,瞧上去很内向的样子,她出来就走了,也没和咱们打个招呼。”
宋青柔目光微妙,开始阴阳怪气:“哟,过去这么久了你连人穿什么颜色衣服都记得呢,她低着头你是怎么看清她的脸的,那会儿没少看吧。”
程颐:“……”
程颐:“那你是怎么有她好友的?”
宋青柔:“你还会转移话题了?老实交代程大颐,你是不是嫌弃我年老色衰,喜欢小姑娘了?”
程颐比窦娥还冤:“到底是谁喜欢小姑娘啊,我一会儿不在,你列表里就多了一堆漂亮小姑娘。今天要不是你招惹上她,哪有后来的事?”
宋青柔:“连你也怪我?我今天够自责了,你不安慰我就算了,还……”
程颐自知失言,立刻道:“我错了。”
二楼传来砰的关门声,程渊兮在一楼客厅仰了一下头,继续在笔记本键盘上敲打,摇头失笑。
过了会儿,他停下敲键盘的修长十指,调出聊天窗口,给程湛兮发了条私聊:【要哥哥帮忙吗?】
程湛兮:【?】
程渊兮:【我可以让她永远不出现】
程湛兮:【哥,杀人犯法】
程渊兮唇角微勾,打字:【想什么呢,哥哥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虽然哥哥没什么大本事,但让一个人在京城待不下去还是做得到的】
程湛兮:【我明天和她聊聊,如果她执意敬酒不吃】
程渊兮:【那就我来】
程湛兮把手机锁屏,偏头看已经躺下的郁清棠。
郁清棠双手规矩搭在腰间,眼眸轻阖,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浓密乌黑。
她气息均匀,装睡的演技比先前强了不少。
程湛兮关了灯,侧身过来抱住她。
郁清棠眼睫微颤,偏头睁开了眼睛。
程湛兮正好在看她,两人四目相对,双唇自然而然地靠近,吻在了一起。
接了一个轻柔美好的吻。
当夜没做。
程湛兮的手轻轻拍着郁清棠的背,在这样的温柔安抚下,郁清棠眼皮越来越沉,渐渐地睡着了。
程湛兮额头抵着女人的额头,也睡了过去。
……
夏季天亮得早,晨光穿透了厚厚的窗帘,在屋内映出朦胧的光影。
郁清棠闭着眼睛,听见程湛兮起身洗漱的声音,她拉开房门出去,半小时后又回来,洗了个澡。和程湛兮住在一起这么久,郁清棠基本了解她的生活习惯,她喜欢早起健身,有时候健完身洗了澡,还会陪她睡回笼觉。
但今天睡回笼觉时间有点来不及,九点见面,八点就要出发。
七点半,程湛兮做好了早餐,进来看郁清棠还在睡。
她坐到床沿,把郁清棠叫醒,郁清棠“醒”过来,半张脸藏进被子里,乖乖软软,眼睛半睁不睁的,瞧着还是困得不行。
程湛兮伸手探向她额头,温柔道:“有没有不舒服?”
郁清棠摇头,打了个哈欠,把另外半张脸也埋了进去,被窝里传来含混不清的呢喃:“困。”
“困就再睡一会儿,我去吃早餐了?”
“嗯……”
程湛兮把被子拉下来,在女人额头落下轻柔一吻。
程湛兮替她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出去了。
关门声响起,郁清棠同时睁开了眼睛,神色清明,哪有半点睡意。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紧闭的房门,又对着天花板兀自出了会儿神,闭上了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从无形变得有形,耳旁仿佛能听见“滴答——滴答——”秒钟走动的声响,一步追着一步。客厅里偶尔响起的脚步声,让郁清棠仿佛置身火海刀山,炼狱里煎熬。
她总是习惯接受,而不是给予;总是沉溺于现状,不想去寻求改变;哪怕决定要勇敢一次,在真正的危机来临时却仍然下意识地选择逃避,让程湛兮去选择。她所谓的勇敢像吹起来的泡泡,在阳光下一触就破,泡沫里面还是那个站在原地,被所有小孩围攻却无动于衷的小女孩。
这个世界是黑白还是彩色,对她来说都一样。
她曾经不喜欢这个世界,她只喜欢程湛兮。后来程湛兮把她的世界从黑白变成了彩色,往她手里放了一束花,然后塞了一把宝石,为她建了所漂亮的房子,让她看到了一个家,最后她敲开家门,微微笑着问里面的郁清棠:“你好,我可以住在这里吗?”
郁清棠让她住下了。
她们一起去采了新的鲜花,一起去河边踩水,往匣子里装满了宝石,她带她去见了她的爸爸妈妈和哥哥,在另一所房子里,原来就住他们的隔壁。他们有更多更美的花,他们所有人都告诉她:世界有多美丽。
她有一匹马,叫大白。
她常去的那家蛋糕店,老板娘记住了她的名字,每次她和程湛兮一起去,老板娘就会多送她们一份小蛋糕。老板娘有个女儿,管她叫姐姐,第一次见到程湛兮却叫她“阿姨”。
画廊的晓雪是个不苟言笑的职场精英,但程湛兮说她每次催她工作都跟催稿的编辑一样,整天以死相逼,郁清棠还没有亲眼见过。
程湛兮说忙完这三天就带她出去玩,可是三天时间还没到,它也许永远都到不了了。
郁清棠有太多的事要做,太多的风景要看,她提前预定了这一生,和她约定的那个人,现在就在门外,要去赴一场前途未卜风雨未知的约。
郁清棠满脸泪水地坐了起来。
程湛兮抬腕看手表,离八点还有两分钟。她在心底叹了口气,从客厅沙发站起来,走向玄关,弯腰换鞋。
身后却传来吱呀的开门声,郁清棠穿戴整齐地从卧室出来,道:“你要出门了吗?”
程湛兮直起身来,摸不准她的想法,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郁清棠沉着冷静地道:“我和你一起,能不能等我一会儿?”
程湛兮眉梢跃上喜色,提高声音,响亮道:“好!”
“不用那么大声。”郁清棠淡淡笑了。
程湛兮把鞋脱下来,重新坐回沙发,一点儿也不着急地等郁清棠,心情和方才简直天壤之别。
郁清棠进了书房,而且带上了书房门,程湛兮心里浮上一丝好奇,但只是一闪而过。郁清棠没去太久,几分钟的时间便出来,道:“好了,我们出发吧。”
两人换好鞋出门,一出来就牵起了手,晃晃悠悠地走到车库,轻松得仿佛只是去郊游。
本来就不该在她们生活掀起风浪的人,不值得看重。
郁清棠坐进副驾驶,程湛兮没有立刻上来。郁清棠扭头向后看,见程湛兮打开了后备箱,似乎在整理什么东西。
程湛兮从垫子下将那枚钻戒拿了出来,盒子放回去。她掌心收拢,握着钻戒装进了裤兜,指尖在硌手的钻石摩挲两下,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
“做什么去了?”郁清棠随口问。
程湛兮用车里的湿毛巾擦了擦手,道:“没什么,忽然想起要送给何老的礼物,看看有没有带。”
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郁清棠没放心上。她的手隔着布料,按在女士西装上衣的口袋,指腹描摹透出来的小小轮廓,不动声色轻轻呼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