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这叫人干的事儿吗?”
傅家的名声,方伊池有所耳闻,据说是顶有钱的大户人家,不过傅家这一代只有女儿,所以他并没有在饭店遇上过傅家人。
但是傅家和贺家这段渊源,他还是头一回听说,所以格外感兴趣。
刚巧,万福正想方设法把胡诌的姻缘从六爷脑袋上扯走,见方伊池欲言又止,立时主动讲下去:“小爷,您评评理,咱们四爷虽然腿脚不方便,那也是上战场落下的病根儿。这叫什么?这叫光荣!”
“他们傅家是倒腾洋白面起的家,说得不好听点,祖上就是街上成天扯着喉咙吆喝的小贩,如今生意做大了,竟也敢拂我们贺家的脸面。得亏六爷瞧不上他们家的闺女儿,老爷子也懒得跟他们掰扯,要不然啊,他们早就在四九城待不下去了!”
方伊池听得唏嘘不已:“我瞧四爷的腿像是能好的。”
“可不是吗?协和医院的医生也这么说,就是耗时间,还得等厉害的大夫从上海回来做手术,不过据说啊,只要是开了刀,保准跟以前一样,连蹦带跳。”
他俩说着话,已然走到了门前,方伊池早把自己不受待见的事儿抛在了脑后,笑吟吟地瞧贺家的牌匾,那上面的破布绸缎早就让贺作舟让人给铰了,还整个儿刷了新漆,瞧着颇有气势。
他叹了口气:“等四爷腿好了,那傅家怕是要后悔的。”
“不能够。”万福小声说,“四爷腿能好的消息没透露出去,他们都以为咱们四爷一辈子都是瘸子呢!”
方伊池闻言,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真的?”
“可不嘛。”万福开了车门,请他进去,“您上哪儿啊?”
“平安饭店。”他想找阿清。
万福一点也不多话,提醒了句“您坐好”,就专心致志地开起了车。
贺家门前的马路上没什么行人,铺子也不多,清净得很,汽车一下就驶到了马路口,旁边的胡同里拐出来一辆人力三轮车,拉车的板儿爷和车上坐着的中年贵妇说说笑笑,眨眼间就从车边上晃过去了。
万福一拍脑袋:“忘了跟您说,咱老爷子前几年刚纳了一房妾,就刚刚过去那个。因着咱们贺家没有女主人,所以平日里四爷和六爷都管她叫‘小娘’。”
贺家大院里的弯弯绕绕万福说了半天,方伊池都有些怵了,他巴不得六爷现在就回来,好直接带他回北厢房,可又觉得自己在家事上给六爷添麻烦,实在不妥,只得硬忍着,一直忍到车停在平安饭店门前,才白着脸往里跑。
饭店的经理眼睛尖,瞧见贺六爷的车,就知道方伊池这个祖宗回来了,连忙跑上来迎:“太阳打哪边出来了,您怎么有空回来?”
方伊池没心思和经理虚与委蛇,直截了当地问:“阿清呢?”
经理连声答:“昨日喝醉了酒,还在后头歇着呢。”
他抿唇点头,揣着手往后院走。
被留在大堂内的饭店经理不禁暗自嘀咕:不得了啊,在六爷身边浸淫了几天,心气儿都不一样了。
而方伊池跑到后院,沿着熟悉的小路直奔阿清休息的厢房,到了也等不及敲门,一股脑撞了进去。
趴在镜前点痣的阿清手一抖,眼尾飞起一片狼狈的红霞:“呸,该打,我都画了五六遍了!”
方伊池喘着气坐在床边,见了阿清,心情松快不少,也乐得开玩笑:“得,我马上洗手给您画!”
“那可不敢。”阿清转过身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他的神情,“您现在是贺六爷的太太,我哪儿能使唤?”
“得了吧。”方伊池顺过了气,走到梳妆镜前,接过笔,轻轻扶着阿清的下巴屏息凝神,继而手腕飞速一抖,一抹红蕊立刻落在了阿清的眼尾。
“还好没手生。”方伊池见阿清满意,松了一口气,“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我给自己画,竟然画歪了。”
“六爷许你在家折腾胭脂水粉?”
“嗯,他买了许多给我。”方伊池扶住阿清的肩,透过铜镜打量他的容颜,“阿清,我有些想不明白。”
“什么?”
“六爷说稀罕我,”方伊池说得敞亮,脸色微红,却不扭捏,“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稀罕我。”
阿清低着头摆弄紧扣着的胭脂盒子,打算把蘸了红颜料的笔塞回去,想也没想就道:“稀罕就是稀罕,哪有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