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大孝子

宋槐花亲自端进来,米兰一口不?吃不?说?,宋槐花笑脸相迎,她却连个招呼都不?跟人家打?,一副要死?的样子。

“这是病的严重了呀,老二,送你爱人去医院

吧?”宋槐花说?。

米兰泪雨婆娑:“不?用,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儿。”

阎卫忧心如焚,还生?气。

米兰这么任性,矫情,让他特别丢脸。

兄弟们?都看着呢,他承诺过周一兑债券的,可米兰压根儿就没想出手债券,她那心脏病就是个免死?招牌,随时准备拿出来吓唬人。

阎卫明知道米兰在找时机准备犯病,拿犯病拖延时间,偏偏又拿她没办法。

而就在这时,正好?七点?半,阎肇已经把?阎斌家的电视机搬到外面了,拍了拍小旺的肩膀,示意他去把?电视机调到地方频道,并且把?声音调大一点?。

电视里播的正是公审大会。

“现在由?我宣读关于范祥、范振华,以?及米德三人的《刑事起诉意见书》。”电视里传出响亮的声音,外面吃饭的人们?顿时端着碗也愣住了。

“有《公审大会》?”

“这是谁,那是咱们?市局的张局长,什么时候录的,不?会就现在吧?”阎斌说?。

“审的是谁,米德,那不?咱们?米老局长,真是米老局长?”一个大爷问。

突如其来的兴奋,这比录像厅的港片更?叫大家觉得刺激。

要说?刚才?米兰还病重不?能自理,随时准备发病的话,这会儿她突然跳了起来,下了炕,连鞋都不?用穿,赤脚奔到院子里。

黑白电视上镜头闪过,铐着铐子,给四个武警摁着的,那个光头皮,胖乎乎的老头不?正是她二伯?

“她这是犯病了?”宋槐花乍然看到米兰冲出来,吓了一跳。

刘小红还在嚼麻花,哟的一声说?:“心脏病就是这样犯的,吓人呀!”

几妯娌在厨房门上一起要笑吧,不?好?意思笑,忍着。

“来啊,吃饭,二嫂城里人,是不?是吃不?惯我们?的饭?”阎斌笑着端起碗,还想请米兰来吃饭。

米兰一直在往电视机前走,镜头已经闪过了,但她不?相信也得相信,因?为这会儿电视机里正在宣读她二伯的罪状,涉黑,养黑团伙,间接致死?32人,加贪污受贿,数罪并罚,判处枪决。

这么说?不?止要坐牢,她二伯要被现场直播,公开枪毙啦?

米兰抱起头,颤

抖了起来。

在场的人并不?知道米德就是米兰的二伯,人嘛,衣食住行大过天,而且大喜的日子,电视里还有公审,枪毙的犯人助兴,大家的首要目的当然是劝饭。

劝米兰坐下来边吃边看。

但米兰已经被这个消息打?击到六神无主了,她根本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

“他们?俩口子怎么不?吃饭?”阎勇问说?:“是不?是阎卫城里呆久了,吃不?惯咱们?农村的饭?”

“是,□□,二哥是喝我娘的血活下来的,可他现在连农村的饭都吃不?惯了。”阎肇端起碗,冷冷扫了阎卫一肯说?:“大家一起吃,不?用理他。”

“甭提了,婶子大善人啊。”阎勇感慨的形容说?:“那时候我们?都瘦,都饿,不?说?树皮草根,河里一只小吸血虫,田里的蚂蚱蚯蚓都不?放过,就阎卫从小细皮白嫩,而且不?咋饿,村外的人见了他都特别好?奇,说?这孩子咋在这年月长这么好?,除了咱们?没人知道,婶儿怕他饿死?,自己瘦的皮包骨头,愣是不?敢给他断奶,我听我妈说?,婶子的奶一直是红色的,为啥,因?为她没奶了,阎卫吃的一直是她的血。”

“所以?阎卫能活,全凭婶子,那年头,饿死?了一茬孩子,从57到59,咱们?村就活了他一个。”阎斌也说?。

满院子的人都在感慨,叹气,主要是感叹曾经走过的,那个年代的艰苦和不?易,说?阎卫那么忙,能在生?辰的时候回?来给娘上柱香,是大孝子。

可阎卫站在原地,却如五雷轰顶。

昨天阎肇就说?过,阎卫忘了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了。

阎卫没把?这当句话,他以?为自己是吃草根树叶活下来的。

阎勇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

此刻院子里所有人的叹息声就仿如刀一般,凌迟在他心上。

他生?于57年,生?下来就面临着三年大饥.饿,那个年代孩子的存活率极低,他一直以?来确实?不?知道在存活率那么低的年代,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跟阎肇之间的隔阂也特别深,阎肇似乎一直在责怨,怪怨他,可他不?知道那是为什么,他极力想跟弟弟和解,但弟弟从来不?屑一顾。

他以?为弟弟就像首都那些人说?的脾气坏,以?为他不?合群,以?为是弟弟的错。

可他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大饥.饿的年月,他一直在吃他娘身上的血和肉。

怪不?得阎肇一直对他不?冷不?热,怪不?得他连一句话都懒得跟他说?。

当他责怪娘把?他小小年纪送到首都的时候,当他在首都至少有细米白面吃的时候,他从来没想过娘哺血养大他,还把?他送到了不?饿肚子的首都,自己却要在老家要带着俩小的凭工分赚钱吃饭。

可他在生?了儿子之后?,几乎没回?过家不?说?,母亲的葬礼都不?曾参加,自己的儿子都没带来给母亲看过一眼。

米兰口口声声骂的,不?知恩的白眼狼是谁,不?就是他?

他居然还腆不?知耻,觉得自己拿娘的钱给自己赚点?钱是应该的?

米兰这病犯不?起来了,她身形敏捷,中气十足,跑回?屋就准备拿包,出门,应该是想去跑关系,看能不?能把?米芳给捞出来。

进门就见阎卫居然拎着她的包要出门。

“阎卫,你要干嘛?”米兰问。

“还小旺的钱。”阎卫说?。

“还钱就还钱,你拿我包干嘛,哎我的表,我包里有药,哎我心脏痛,快拿来!”米兰叫了起来,因?为阎卫在剥她手腕上的表。

她脖子上有条金琏子,上面缀着一块玉,阎卫也一把?摘了下来:“就现在,债券带楼,家里你那些所有的包,表,金条,那全都是小旺的。”

“阎卫你疯了,啊我心脏疼,我要发病了!”

这声发病短暂吓唬到了阎卫,他愣了一下,米兰继而说?:“你别忘了我妈的恩情,你再这样我立刻发病。”

是了,其实?苏文死?时阎斌拍过电报,让他回?家,说?他娘想见他。

他儿子刚死?,米兰心脏病发,随时要死?的模样,不?肯让他走,他就没敢来。

当时王戈壁还劝他,他娘疼的始终是俩小的,他心里孝敬,爱娘就行了,没必要搞形势。

可他的儿子尚且死?于他怀中,他目视着儿子闭眼,痛彻心扉,几欲不?能活。

他的娘呢,他哺血让他长大,送他

上首都不?饿肚子的娘呢,至死?都没盼到儿子归来,又是怎么闭的眼?

“老子不?但要看你发病,还要跟你离婚。”阎卫吼了他此生?最硬气的一句话。

他甩开米兰出了门,一步步挪到自家门前,还未进门,扑通一声跪倒在了门槛外面。

六月早升的明月,隔壁的灯火,电视里呼啸而过的那一声子弹响,和桌子上微明微灭的三柱香。

青烟缭缭,直上夜空。

曾经风吹篱笆月洒窗,娘就坐在那扇窗户里,一直在等着他归来吧?

罪人呐,他活了三十多年,罪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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