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心里觉得,既光明正大不能娶,干脆让宋伯允想办法私底下悄悄弄去算了,反正横竖不过个寡妇,娶她,跟悄悄弄进门有甚两样儿?
宋金菊一只苍老的手抚上宋绮绵软细腻的小手儿,叹道:“你爱宪儿,这姑奶奶是知道的,而宪儿一直拿你当姐姐待,这个姑奶奶也知道。不过,你养着阿媛,就比府中别的妾侍们更大,这府中任谁也越不过你去。”
阿媛,是裴嘉宪名下如今唯一的女儿。
不过,虽说外面瞒的滴水不漏,但宋金菊和宋绮却是知道底细的。
其实这孩子并非裴嘉宪亲生的,而是他一位恩人的孩子,因那位恩人待他恩重如山,恰又死了,他于是就把这孩子养到了自己膝下。
这小丫头今年快有四岁了,一张小脸生的格外的圆,两只眸子黑白分明,又明又亮,正站在回廊上逗一只小八哥,抬起头来,那张小脸生的,竟与王妃罗九宁有七分的像。
听见太奶奶和姨娘在说自己,她红红的小嘴儿嘟了起来,也是在笑呢。
宋绮一声娇哼,顺势便投入了宋金菊的怀中:“姑奶奶待我们可真好。”
而这厢,罗九宁恰也入府了。
一来一回,天还不及正午,苏嬷嬷就在门上等着。
这苏嬷嬷,是肃王裴嘉宪幼年时,还被养在皇后身边时,就曾一直伏侍他的大姑姑。后来,她到了年纪之后被放出宫,嫁了人,但三年之后,她就又重回到了宫里,继续伺候裴嘉宪。
而巧的是,罗九宁的姨母陶八娘在入宫之后,于这苏嬷嬷还曾有救命之恩。所以,投桃报李,这苏嬷嬷,几乎算是肃王府中,唯一愿意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照拂罗九宁的人了。
她张望了许久,遥遥见罗九宁归来,便叫道:“娘娘,您可算回来了,半路没遇什么差池吧。”
顶多不过一两里路而已,能有什么差池。
罗九宁款款而来,迎面便问:“嬷嬷,宋姨娘呢?”
苏嬷嬷微叹了口气,道:“还能在哪,她每日头一等的大事,就是伺候咱们的老祖宗。要奴婢说呀,王爷便再宠爱您,他总是出门在外,您也该常到老祖宗面前请安的。
那宋姨娘猖狂成那样,可不就是有老祖宗罩着,难道您就不想着到老祖宗面前讨个好儿?”
罗九宁一张容圆的脸,笑起来颊侧肉肉的:“这不是老祖宗从来不肯见我么。”
苏嬷嬷念念叨叨个不停:“宋姨娘是老祖宗的娘家侄孙女儿,她当然喜欢宋姨娘,但娘娘您也得往跟前凑啊,您不上赶着,她就更厌您了。”
“好啦苏嬷嬷,我饿了,今儿有什么好吃的?您作的火腿青笋烧麦最好吃,今儿还有没有?”说着,罗九宁就打断了苏嬷嬷的话头儿。
苏嬷嬷一袭月白面的及膝褙子,圆圆胖胖,白白嫩嫩的,一听好吃的几个字,立时便止步,努起嘴来望着罗九宁:“王妃的嘴可真真是叫老奴给惯馋了,都这会子了,还想着烧麦。
也罢,今儿一早老奴专门上街买的青笋,掐了最嫩的尖儿给您作的烧麦,快进西偏殿,老奴叫秀儿端来给您尝尝。”
九宁容圆的脸,笑起来两只眼睛眯眯儿的弯,甜甜儿的就说了一声:“苏嬷嬷,你可真是跟我奶奶一样,这满府中呀,最疼我的就是你了。赶紧去端吧,记得跑快些。”
若她猜的不错,那烧麦,此时肯定已经叫宋绮的人抢走了。
猖狂如宋绮,曾经当着罗九宁的面说过一句话,她说:“哟,咱们王妃一直有唾面自干的本领呢,真真儿也是够强的。”
唾面自干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说,别人把唾沫唾到她的脸上,她连擦也不敢擦,抹也不敢抹,只能任其叫风吹干掉。
生了孽子的罗九宁,在肃王府里屈辱偷生,妾室与奴仆们肆意欺辱,而她从来不曾反抗过一丁点,是为着这个,就连宋绮都要说她是唾面自干。
不过这一回,罗九宁不仅准备要揩掉脸上的唾沫,还准备要愤起反抗了呢。
陶七娘和婆婆同时又喊又拉我没有再嫁的心思,你快走吧,拉扯不住,陶七娘扯不住公公,连忙吼了一句:“壮壮还在睡着呢,九宁也在这儿瞧着,您老怎么又来这套?”
罗老爷子恨恨道:“姓何的你给老子滚,再叫老子瞧见你乱作媒,老子不打死你。”
何媒婆才不怕呢:“那您老可多烧几柱高香,求着您家老二赶紧回来吧,否则的话,如今的朝廷,一个逃兵可是要满门抄斩的哟。”
听了这句,就连罗老爷子也给吓唬住了,站在那里气的直喘气。
“说我二叔是逃兵,何婶婶您亲眼瞧见他逃了?”罗九宁忽而上前一步,略带着些婴儿憨的小脸上一股子淡淡的倔意,出声却是格外的平和。
何媒婆道:“哼,是宋伯允宋御史说的,这事儿王妃您是不知道,宋绮是给四爷作妾的,可知道的清楚着呢。”
听她这口气,作妾比作妻光彩多了似的。
“皇家的妾侍们,用太后娘娘常劝慰我的话说,就是些用物儿,供爷们玩儿用的。军国大事,或者爷们言语间不小心漏了一句出来,她们敢往外传。只要能证实,我以王妃的身份,不必通过王爷就能打死她们。”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仿如铮铮骨声。
“何婶婶,你能帮我证实,此话果真是宋绮那个妾侍传的吗?”再上前一步,罗九宁这一句反问,直接叫何媒婆哑口无言。
妻妾妻妾,自古就是不可愈越的鸿沟。
便是皇帝,只要立了中宫,皇后就是后六宫当仁不让的主母。皇帝稍微宠幸一点别的妃子,大臣们还要上折子弹一声皇帝这是宠妾灭妻呢。
至于民间,或者公侯府中,就更严厉了。
妾嘛,不过是个玩意儿,当今律法,主母想要打杀或者发卖了妾侍,便闹出人命来,闹到官府里,顶多也不过赔点钱了事,还没有那一家的主母,因为打杀了妾侍就被官府问过罪的。
何媒婆作人伢子,最知道这个。
她叫九宁这句话给愣生生的唬住了,从地上捡起跟罗老爷子撕打时跌落的那朵花儿,往鬓角胡乱一插,走了。
娘儿俩坐在一处,陶七娘这才说起这何媒婆上门的缘由。
却原来,那宋伯允家和陶七娘的娘家皆住在羊肠胡同,俩家是对门对面的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