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嘉言轻轻摇了摇头,头靠在陈梓良肩上,也不说话。
陈梓良微微叹了口气,“你是在我跟前长大的,做什么事我都放心。总之无论你做什么事,千万别委屈了自己。我活到这个年纪,也算是看明白了。人生左不过几十年,活得称心如意才最重要。”
“嗯。”
陈梓良拍着她的手背,“别难受啊,吵架嘛,多大的事。你就跟着我出去散散心吧,回来和他好好说。”
“嗯。”苏嘉言又轻轻地应了一声。
她六岁跟着陈梓良,绝少有这种腻着陈梓良的时刻。两人在表达感情方面都是内敛的,平日里交流最多的就是怎么唱戏怎么演戏。
但十八年相处下来,虽然很少直接表露情感,但两人之间的感情绝不比亲生父女单薄。
人一旦受了伤,就会本能地寻找可以疗伤的地方。
而直到此刻苏嘉言才明白,真正可以倚靠的,也只有陈梓良、黎昕和一直没有消息的苏懿行了。
一旦有了事做,人也就不易陷入消极的情绪。苏嘉言将傅宁砚的东西寄到了他住的地方,而后开始投入精力帮助黎昕准备着讲座和讲堂事宜,一站一站跟着辗转,整个暑假就这么过去了。
——
傅宁砚虽然有意压低了价格,但是给出的报价还是比恒盛的心理价位高出了很多。这件事本已十拿九稳,傅宁砚完全没有想到恒盛会临时反悔。
这套能源循环系统预备用在栖月河的高档商品房中,也是政府准备推行节能试点计划的一部分。
经过调查,发现与恒盛接头的是景兴地产。
本将尘埃落定的事情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傅宁砚心情非常暴躁。一边紧锣密鼓地准备重新来过,一边暗暗调查景兴插手的原因。
这一日傅宁砚刚刚从会议室出来,便听秘书说谢泽雅打过电话来找他。
他按捺之下心里的烦躁,给谢泽雅拨了电话。
“宁砚,猜猜我在哪里?”
“逛街?”
“当然不是,”谢泽雅声音带着笑意,“我在陪阿姨逛画展。”
近日正在举办的画展只有崇城美术学院的百年校庆巡展,傅宁砚顿时面色一沉。被崇城美术学院开除的事情,一直梗在段文音心里,傅宁砚早就听她提起,说想通过捐赠成为学院的名誉校友和客座教授。
如此看来,她终究是将这个想法付诸行动了。
他声音也便带了几分冷意:“代我跟她问好。”
“宁砚,你不开心吗?”谢泽雅声音几分犹疑。
傅宁砚还没回答,那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即响起段文音的声音:“听说恒盛的案子出了问题。”
傅宁砚几分嫌恶地皱起眉头,“我正在处理。”
“董事局那边已经有所微词,你最好快点解决,让景兴抢了先,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不劳您费心。”
段文音声音淡漠,“还有,泽雅刚刚回国,很多事情都不了解。她不愿打扰你,但是你要主动关照。”
傅宁砚心里烦躁更甚,“我倒是想问您,当日执意拆散,现在又来费力凑合……”
“你在质疑我的决定?”段文音打断他,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她微皱着眉,神色不悦的模样。
“我为什么不能质疑?”傅宁砚一声冷笑,“您现在用来捐赠三流学校的钱,都是我赚来的。”
段文音静了一下,声音更冷,“我要是当时把你掐死在厕所,可就轮不到你现在来对我大放厥词。你现在很不冷静,我不想继续和你说话。”
说完便挂了电话。
傅宁砚心里顿时冒起一股火,一抬手扫掉了办公桌上的东西。在外间的秘书听到动静立即推门进来,见傅宁砚怒气冲冲顿时吓了一跳,“傅,傅总……”
“让谭睿过来。”
傅宁砚薄唇紧抿,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外走去。
到达楼下时,谭睿的车已经停在门口等待了。傅宁砚上了车,吩咐道:“去找嘉言。”
谭睿应了一声,打起方向盘朝栖月河方向驶去。
此时正是下班的高峰期,路上堵得一塌糊涂。傅宁砚烦躁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
谭睿通过后视镜觑着傅宁砚的表情,问道:“三少,苏小姐已经不生气了?”
傅宁砚一怔,片刻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即使苏嘉言的脸总是不自觉地飘进脑海,他也飞快地将其驱逐出去。
“谭睿,问你个事。”
谭睿一惊,连忙摆手,“三少,除了我开车,其他事情我可不懂。”
傅宁砚身体放松,往后靠去,“你结婚七年了是吧?”
谭睿五年前就在给傅宁砚开车了,为人老实诚恳,从不乱说话,偶然说话,也都是说到了点子上。
提到家庭,这个老实木讷的中年男人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理成板寸的脑袋,嘿嘿一笑,“我闺女已经上大班了。”
傅宁砚“嗯”了一声,“你夫人和你什么时候认识的?”
谭睿一时不明白为什么傅宁砚要问起这些琐碎的问题,怔了一下,笑道:“她是亲戚介绍的,我读书的时候认识一个姑娘,一直想出人头地了就去跟她表白,所以最开始挺不乐意的。”谭睿摸了摸口袋,“三少,我能不能抽支烟?”
傅宁砚点头,“随意。”
谭睿抽了一支烟出来,点燃之后打开车窗,长长地吸了一口,“后来相处久了,就发现我老婆是个好姑娘,当时我穷得叮当响,她也不嫌弃,直说人好懂得疼人就行了。”
他脸上忍不住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所以后来就结了婚,生了娃。”
“那你读书时候认识的……”
谭睿立即笑着摆摆手,“其实男人都是贱骨头,总觉得得不到的才最好。我闺女满周岁的时候,那个姑娘来找过我。当时她约我出来,我高兴了大半晌,还专门去买了一套新西装。结果见了面,才发现有些事……还真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距离产生美?人还是那个人,但是感觉已经不是那种感觉了。她老公做生意亏了,想找我借钱。请我吃饭,让我点菜,又紧盯着我手里的菜单,我说一个菜名她都要算半天。当时只觉得可笑,当年那种心情,再也没有了。”谭睿看向窗外,吐了一个烟圈。
傅宁砚听着,一时陷入沉思。
此时前面的车子往前挪了,谭睿赶紧掐了烟踩油门,“三少,我就单纯讲讲自己的事,你可千万别多心。”
傅宁砚笑了笑,摆了摆手。
车子慢吞吞地往前开着,到达剧院附近的时候,已是七点多。车子开过去,一路弥散着饭菜的香味,傅宁砚想要见到苏嘉言的心情一时便更加急切。
车子还没挺稳,他便打开车门朝楼上跑去。
到达四楼时,他猛地刹住脚步,深深呼吸几次,才抬手敲门。
没有人应门。
又敲了几次,还是没有人应。
傅宁砚忍不住,拿出手机拨了苏嘉言的号码,那端传来机械的声音:“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好像一个气球被扎破了一般,傅宁砚满涨的情绪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