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叔带众长随在这边止步,不比王琼娥娘家,睡楼都可以布置成帐房,阎府规矩多,一些商事帐房只能设置在前院。
王琼娥总觉不便,她寻思是否在外间建个总号,两家联姻后事务繁多,光靠各分号掌柜,自己巡视,很多事务就顾及不过来。
听说闽粤那边有所谓的“公司”,取“公者,数人之财,司者,运转之意”,红夷也有“公班衙”架构。王琼娥觉得可以考虑此形式,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淮安兴隆公司。
此事她父亲已经同意,但还要问过她公公的意思。
吩咐黄叔再次核查给杨相公的帐册物资,为他准备的礼物,务必入微,王琼娥就带着王钿儿进入内院,准备给婆婆请安后稍稍歇息。
她已经准备不日北上,在淮安留不了几天,但在淮安一日,作为媳妇,每日的请安问候少不了。
虽说每次见婆婆都很压抑难受,但作为媳妇,有什么办法?
特别两家联姻后,商事越大,就算不为阎家考虑,也要为自己娘家考虑,为自己父母双亲操持啊。
刚进垂花门,就见一个神情冷厉的中年人,与一个头戴六合一统帽,一身大绿袍子,神情浮夸,脸色青白的年轻人出来,却是阎管事与自己的小叔子阎尚宾。
看到王琼娥,阎管事神情冷淡,他虽在王琼娥手下做事,类董事长助理角色,但他是老爷派遣的,说是协助,更多是监视。
只平淡说大少奶奶回来了?说老爷曾有吩咐,若看到大少奶奶,就请她到厅堂议事。
阎尚宾则眼前一亮,笑嘻嘻的拱手:“见过嫂嫂,嫂嫂一路可是辛苦?”
王琼娥施了个万福,但看阎尚宾那双颇有邪意的眼,心中却有厌恶。
她这个小叔子,典型的纨绔子弟,正事不做,只知吃喝玩乐,特别居心不良,似乎对她这个嫂嫂怀有觊觎之心。
他更曾洋洋得意的宣称,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兄终弟及也没什么不可。
而另一个叔子阎尚玉,则是志大才疏之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以为是,搞垮多单生意,反怪到她头上。
这个宅院的一切,都让人心累,好在她操持商计,可以时不时外出,才没有被逼疯了。
而且。
想想不日就要北上,王琼娥的心莫名就有些激动。
……
带着贴身丫鬟王钿儿,王琼娥又转过长长的游廊,经一道屏门后进入另一处宅院。
廷院深深,她公婆的居所在大宅第三进,这里有二人歇息的院落,厅堂,书房,还有建立的佛堂等。
在这里,婆婆程钟惠每日给她死去的大儿子念往生经,已经念了有七年。
进入这边,树木繁茂,颇为阴凉,却给人一种更阴森的感觉。加上侍立在阴暗处面无表情的婆子下人,整所宅院死气沉沉。王钿儿在王琼娥娘家一向活跃,进入阎府就沉默许多,此时更沉默了。
很快,二人来到厅堂前,还未进去,就听到里面有喝骂声,还有叔子阎尚玉委曲的声音,带着强烈的不服:“……这怎么能怪我?都是匪贼的错,商货被劫,跟儿子有什么关系?”
然后公公阎见年愤怒的咆哮:“逆子,还敢狡辩,看看你,再看看你嫂子,你太让我失望了……这个家,真是指望你们不上……给老子滚出去……咳咳咳……”
咳嗽声中,阎尚玉怒气冲冲的从堂内冲出来。
看到王琼娥,他一愣,脸色青白交替,随后冷哼一声:“牝鸡司鸣!”
一甩袖,气冲冲就从王琼娥身旁经过。
看着他远去,王琼娥不语,王钿儿本来低眉俯首,趁没人注意,就对阎尚玉背影做了个鬼脸。在王琼娥看来,她吐了吐舌头,又恢复了乖巧的样子。
厅堂内,王琼娥见到了自己公公阎见年。
这是一个矮小消瘦,年约五十的商人,穿着绸衫,头戴东坡巾,脸上沟壑纵横,双目带着沧桑与深沉。
与王琼娥父亲王长隆一样,阎见年也算白手起家,特别从小从商铺学徒做起,一步步有了现在的基业,商事上的精明自然不用说。
然与王长隆一样,可能从小打拼狠了,风里来雨里去,年纪一大,这身子骨就不太好了。
又因为阎家也没有人才,看来看去,阎见年与王长隆选择也一样,都陆续的将家族的生计交给王琼娥操持。
两个婆子,一个管家面无表情的站在远处,王钿儿侍立在身侧,王琼娥与阎见年坐着说话。
阎见年先问了亲家可好,又感慨近年自己身子骨不大好,与亲家都少有走动了。
他感慨说话,对着王琼娥颇为温和。
然可能他自己都不知觉,不管他如何温和,他说话时的语调,总会带上那么一丝丝的阴沉。
随后阎见年话语一转,提起了邳州的事,特别与那练总杨河的商事贸易。
“……那杨相公的事,娥儿你办得很好,这是大客商,要用心笼络了。”
他还感叹说道:“听闻这年轻秀才不简单,连史督都对他赞许有加,说不定以后会调到淮安来。便是不调来,他至少在邳州那片,也是有力气的人。有财又有权,前途不可限量啊!”
看公公的目光投在自己脸上,王琼娥不知为何心中一惊,她字斟句酌道:“媳妇记住了,媳妇定会用心笼络,为我阎府多辟财源。”
阎见年道:“我是相信你的,这些年啊,多亏有了你,我们阎家才没有衰败下去。”
他意味深长说着,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换了个话题。却是漕运总督史可法现在宿迁,那边在开凿“拦马河”,民工的口粮除从淮安与南京调运,就是在当地购买。
然眼下粮贵,麦一石要二两三钱,米一石要二两五钱,史可法曾因此事说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