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白斩鸡,孔绍熙望着筷头沉吟:连皮带骨,已是半熟,并不是生脍,这是对应着上古饮食的哪一道呢?
白斩鸡,白汤烧煮,孔绍熙努力回想,终于想起《礼记》“郊血,大飨腥,三献爓,一献孰”一句。心说古人祭祀:祭天用牲血;祭宗庙,用生肉;祭社稷五祀用滚开水烫半熟的肉;祭林泽、坟衍、四方、百物之属方用熟肉。
这白斩鸡正是汤锅里滚熟,可不就是沉肉于汤,对上了“三献爓”的“爓”了吗?
想明白这白斩鸡半生不熟的渊源,孔绍熙方将筷子送到嘴边。
一口咬下,肉汁淋漓,满口飘香——这看上去油光锃亮的鸡肉块,竟然也饱含着透鲜的鸡汤。
孔绍熙再一次震惊了。
谢家这份用汤心思,孔绍熙摇头:实在是不遵常理,出人意外。
再咀嚼细品,感受到鸡皮的脆滑,鸡肉的细嫩,孔绍熙不免叹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过往千年,他衍圣公府于饮食孜孜追求“精”、“细”两道,于这“脍”字,即食物本来的味道,却是倏忽了。
……
“这一道白斩鸡,”孔绍熙与谢知道诚心赞叹:“形色之古朴,入口之惊绝,颇具大象无形,大音希声之意。其间门滋味,实非亲尝所能知。”
百闻不如一见。只凭《中馈录》上的寥寥数字,如何能道尽这一道菜的全貌呢?
吃席,必是得亲身实地吃席,才能体悟这南方世家的饮食文化。
孔绍熙,谁啊?衍圣公!衍圣公为天下文官之首,连带的文官士人对他家的孔府菜也是趋之若鹜。只一般人见不到衍圣公,更赴不了孔府宴席。由此便有那赴过席,见了世面的炫耀出孔府宴的菜色、菜谱。然后又有那求财心切的仿制市卖,以至两千年发展下来竟发展成引领天下菜系的“鲁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