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真的是坏人,且没有本事,那么今日定会露馅。”
“你认为他们不合乎礼仪,实际上他们也是一片赤诚之心,都是为了维护陛下与大秦。”
扶苏若有所思,忽然想到之前他也质疑过老师的身份,结果被老师当众打脸。
那时候的他,与今日的黑甲将士们何其相似?
“扶苏,你认为什么是礼?”又听灵桑问道。
扶苏沉吟片刻,道:“礼,是道德规范,是行事方法。如果每个人都守礼,履行道德责任,天下便能稳定向前。反之,秩序遭到破坏,天下就会动荡不安。”
“对于不守礼之人,应当加以教化,让其遵守礼仪。”
这是淳于越等儒学博士提倡的观点,他也十分赞同,不过,最近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你所说的守礼,又是守什么礼?”灵桑又问。
扶苏道:“君臣、父子、夫妻、兄弟皆应恪守礼仪,遵从尊卑贵贱、长幼有序、亲疏有别。”
“那么礼又由何人来制定?”灵桑继续问。
“这……”扶苏沉吟的时间门更久,最后才说道:“乃是儒家圣贤所提出,以及从历史变迁中吸取的经验教训。”
灵桑轻笑:“儒家圣贤,且不说他们是否有资格,就说他们的观点,于治理天下便可谓空谈。”
扶苏张了张嘴,没想到老师与儒家观点竟然背道而驰。
“谁言世间门有尊卑贵贱?”灵桑言语间门充满讥诮:“人人生而平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你这一句尊卑贵贱,便是否定了你父皇的一生所为。”
扶苏心神一怔,父皇出生于赵国邯郸,乃是质子子楚之子,从小受尽艰难苦困,几次险些丧命。
可父皇并未就此屈服于命运,即位后扫清奸臣,歼灭六国,一统天下。
若以尊卑贵贱论,父皇就应该永远以质子儿子的身份活下去,留在邯郸。
“这……”扶苏有些迷茫,忽然陷入思索,究竟什么才是礼?
灵桑又问道:“若是明知长子平庸无能,甚至残忍暴戾,由其即位后国家必灭;幼子却才德皆备,礼贤下士,由其即位后国泰民安。你认为应当由谁即位?”
“这……”扶苏越发迷茫,难道要因为遵从“长幼有序”,就坐视一国灭亡?
灵桑再问:“若有恶人肆意欺凌无辜黔首,且屡教不改,不尊礼仪,又当如何?”
这次扶苏答道:“应当下狱。”
“下狱便不是礼仪,而是律法了。”灵桑扬了扬眉:“你看,我只是随意举了几个例子,你所谓的礼却都不能解决。天底下诸如这样的事情多不胜数,所以我说以礼治天下是空谈。”
扶苏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实际上与黔首们劳作一个月后,他的观念已经转变了一些,只不过依然迷茫,找不到突破口。
如今被灵桑这样一质问,他对儒学的信念更是摇摇欲坠,接近崩塌。
“请老师指点。”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拱手施礼。
灵桑心满意足一笑,扶苏还能意识到问题,并且愿意接受新知识,就很不错。
“诸子百家各有所长,却都有自己的局限性,且大多都独尊一家,排斥其余所有。这样的观念本就有问题,无论治学还是治国,都该海纳百川。”
“你为何不多接触接触别的学说,取众家之所长?只要对大秦和黔首有利,那就是好的学说。”
扶苏微微凝眉,取众家之所长?
他从小便受儒学影响,而儒学正如老师所说那般独尊一家,连带着他也形成了这样的观念。
“尽信书,不如无书。无论是儒家圣贤,还是诸子百家某位先贤,所思所言都有时代局限性,未必一直适用。”
“哪怕你的父皇,所做出的决定也未必就完全正确。所以你必须保持独立思考的习惯,学会思索、质疑、改进,万事万物皆如此。”
扶苏怔住,这与他长久以来所接受的知识相冲突,他并非不会思索之人,可在很多时候还是习惯性遵从先贤,遵从皇命。
尽信书,不如无书。
他崇敬地看着灵桑,呐呐问道:“包括老师?”
“当然。”灵桑莞尔:“哪怕神仙,也可质疑。神仙也有好坏之分,难道因为他们力量强大,就必须听从命令?”
“扶苏受教了。”扶苏目光郑重,原来神仙也可质疑!
当然,前提是神仙真的做错了,而不是无端的质疑。
“回去之后你好好思索思索我方才的问题,并拿出解决之法,明日呈于我过目。”
“喏。”
扶苏赶忙应声,这便是老师教导他的第一课了。
旁边的胡亥一直缩在角落里,动也不敢动,忽然发现长大之后好可怕,居然要思考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兄长真可怜啊。
且说在灵桑教导扶苏的日子里,大秦可谓一天一个变化,而第一届科举考试也终于来临,万众瞩目。
截止报名日期,报考者居然超过七万人,平均每个郡都有差不多两千人。
听着似乎不多,可这年头读书识字的本来就少,第一届举办的又比较仓促,有这么多人报名已经超乎想象。
各郡都是第一次举办这样大规模的考试,一时间门不知引来多少人看热闹,俨然大秦一大盛事。
乡试于各郡举办,考题却是从咸阳统一派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