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侯珠的光柔柔地洒满室内,带来了基本的照明,而更醒目的光是从车窗投进来的阳光,照亮茶海,一杯一盏似乎都蒙着一层莹润的釉彩。
一切光滑表面都升起这迷离闪烁的光,木桌、器具、珠串、皮肤、指甲、衣物。
方寸的浮光夭夭,像是夏日正午池塘在浮萍间荡漾的微澜,微弱迅疾似飞星掠影,浅淡宁雅如静茶点滴。
言语已尽,心意随光。
权素环扭头望着窗外的世界。
深冬雪气渗骨透寒,被白色压抑笼罩的世界好比朽木,而往来穿梭的人群如蚁,在对这些建筑进行彻底的分解、撕裂。
某种抽象的觉悟就这样透过直观的景色传递给了权府的女家主。
一种支离的宿命感袭上心头,让她不自觉紧了紧身上的狐裘。
我亲爱的大哥,你为何要活着?
……
宁百依取回权弘明身上最后一根玉针,放回针匣。
她颇为可惜地叹了一口气,若不是扁鹊神针已经失落许多精要,不然当能更好地疏解此人体内的邪气。
这是一间石牢。
纵横的锁链捆缚着床上这位赤着上身的男子。
他的躯体干瘦,皮肤却如树皮般粗韧,看着像一位横练外功高手。
床上、墙上到处上恐怖的抓痕,这些凌乱的轨迹要么是出自困笼野兽,要么是出自狂乱的疯子,而权弘明既不是这两种的某一者,又兼具二者的特性。
他混乱、癫狂,仿佛在人皮的躯壳下包裹着一个海上漩涡,紊流塑造出了一个封闭的系统,含带无数黑暗、邪恶、血腥的妖魔,让每个尝试接近他表皮之下的人都为之震悚。
他不再是一个人。
他不能被简单的定义为人,哪怕他拥有人形的身躯,拥有人具备的一切,但他是不同的物种了。
宁百依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这个曾经为生命挣扎过的生物。
将近一年的治疗,她已经基本了解此人的情况了。
失魂,邪气入体,体魄异变。
而似乎,他还没有完全被体内的黑暗与恐怖彻底吞噬。
“给你弹首曲子吧。”姑娘想起那个竹林里流泪的男人,突发奇想,希望能用琴声抚慰权弘明受折磨的灵魂。
叫侍女取来自己的爱琴,宁百依将长琴放在圆石桌上,就站在一旁,她的腰刚好在桌面的高度,垂手抚琴也很方便。
依旧是轻轻拨弦试音。
等余音消散,彻底沉寂后,沧然骤响,乐声大作。
急促欢乐的调子像烟花盛放,在辽远的夜空此起彼伏,好似生长于苍穹的彩树绽放霞光,比一江星汉更华美,比凌空骄阳更璀璨。
如此盛景,见者皆《不思归》。
飒飒琴声回荡,宁百依闭眼,完全沉浸其中。
这样的欢乐,你能感受到吗?
……
长笑太累。
笑容不应该是刻意的。
权弘明咽下最后一口甘霖。
沉默着,不再思考。
黑暗,你若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