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来,文家跟嵩阳书院果然关系匪浅。
想起这事,算是坐实了文家跟嵩阳书院那个撰稿人的关系。
当年,也就是昌盛三十五年时,那时候朝中势力是林家,宗室相争。
文家算是墙头草。
现在昌盛四十一年,文家渐渐浮出水面。
果然,哪有什么真正的中立,无非是还没找到自己的位置,或者隐藏自己的位置。
这也不是说明文家跟宗室联手了,只是他们如今利益点是一样的,所以看起来一致,必要的时候肯定会合作。
他们想的,都是保住自己掠夺来的土地,少交田税,拒绝把田税给到国家。
大白话就是,都想谋取私利,国家如何他们并不是很在乎,只要能正常运转,下面人过得好不好并不考虑。
纪炀在灌江府收拾的豪强们,除了通敌卖国那两个之外,其他人掠夺土地兼并田产的豪强,就是他们的缩小版。
或许他们的手段更柔和,对佃户没那样苛刻。
但也改不了他们吸血百姓的事实。
井旭忽然道:“若当初你跟文家小姐的事成了,或者林五姑娘跟文家四哥的事成了,那?”
那林家想反对宗室,就有文家拖后腿。
纪炀想平分土地,也是跟自家岳丈过不去,到时候最大的阻力,还会来自自家。
井旭一说,正想得意夸耀自己几句,就见颜海青跟晁盛辉一幅早就知道了的表情。
颜海青自然是吏部老爹给他分析的,晁盛辉向来话不多,但他心里什么都明白,又跟报纸的事接触最深,也想到这一层。
他们都能知道的,纪炀跟林婉芸自然明白。
或者说,他们当年就明白。
只是当年不知道文家的立场到底如何。
他家是忠君的,但也是忠于家族的。
如果国家利益跟家族利益并排,那又会先顾自己,再顾皇上。
现在再看当年的三派,实在是有些意思。
怪不得皇上更信林大学士,可惜林大学士那一派,只有他一人独自支撑。
宗室只想着敛财。
文家想着的是家族。
只有林大学士,想了国家,想了皇上,想了百姓。
众人一时沉默。
以前心里只是隐隐有些想法。
可今日跟纪炀吃酒,算是什么都明白了。
纪炀缓缓道:“若真继续做下去,谁也预料不了后果。”
谁能想到,这些纨绔有一天也会面临这样的选择。
选忠君,还是选其他路。
而纪炀的忠君更为可怕,林家忠君,忠于陛下就好。
纪炀的忠君是会为百姓谋取利益,直接跟宗室文官对上的。
他们只是纨绔啊!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但不得不承认,纪炀的过往,纪炀做过的事,让他十分有底气坐在这,成为林家,宗室,文官之外的另一个选择。
更要承认的是,纪炀所做的事,更让人激动,更让人心潮彭拜。
什么叫敢为天下先,什么叫安天下必先正其身,什么叫忧济在元元。
晁盛辉率先道:“自从办报以来,我也算接触汴京各行各业,若说天下最苦,莫过于百姓。”
这世上百姓的苦难,甚至是看不到的。
晁盛辉夫妇在日复一日搜集新闻的时候,在看着纪炀在灌江府做的种种事情的时候。
心里在这些日子有了偏向。
井旭拍着桌子喊道:“兄弟去哪我去哪!”
井旭这一嗓子,颇有些武将模样了,不愧在兵部做事的。
剩下的颜海青举双手道:“我家的情况远不如林家,也是那些世家大族看不起的,我们会跟他们一起?”
众人忍不住笑,心里激动万分。
再说,他们早跟纪炀绑在一起,怎么可能分开。
这世上不是说你不站队,你就不站队的。
文家当初看着中立,实际怎么样,现在大家都清楚。
可话说回来,他们这些人厉害了。
竟然敢跟那几家叫板?
宗室,文家一派,哪个好对付啊。
不过怎么越想越激动呢!
纪炀气定神闲,给娘子倒杯酒,自己也吃了杯。
等颜海青他们问他:“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搞事吗!
不搞事吗!
不搞。
纪炀笑道:“按兵不动。”
日子还长呢。
再说,他回来之后,该着急的是别人,可不是他自己。
一顿酒宴过后,纪炀等人各自回家。
汴京夜晚是没有宵禁的,到了子时还是十分热闹。
纪炀跟林婉芸并未坐车马,而是慢慢往回走。
几年不回汴京,倒是很有些意思。
纪炀牵了林婉芸的手,笑道:“汴京有变化吗?”
谁料林婉芸摇头:“我没见过汴京夜晚的街道。”
她娘那种性格,怎么会让他们子时出来走动,这竟是她头一次逛夜晚的汴京城。
“不过我见过扬州夜晚的道路,那里水多桥多,小舟多,若有机会,我带你逛逛扬州的夜市。”林婉芸想到从小生活过的地方,言语都多了些江南特有的软糯。
纪炀笑着点头:“好,有机会我们一定去。”
“说不定等我们退休了,就到扬州定居,肯定也有意思。”
在夜晚的街道闲逛,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只是刚走几步,就听那边有人大喊:“妖怪吗!”
“金色的头发!肯定是妖怪!”
“他眼睛还有绿光!”
纪炀扶额,稍微听听就知道是卡里。
卡里身边的小吏俞达赶紧解释:“他不是妖怪,他只是西域人。西域过来的!”
这俞达就是纪炀安排在外乡人卡里身边当翻译的。
既然带卡里到汴京,俞达肯定也跟着。
到了汴京之后,自然跟着进了伯爵府,不说那卡里一路上有多震撼,那伯爵府的雕梁画栋都让他眼花缭乱。
下午的时候,纪炀让王伯带来的小厮陪着卡里跟俞达在街上逛逛。
没想到卡里去哪都被当妖怪。
好不容易等人晚上,还包了头巾出门,又被人发现。
这会碰到纪炀跟林婉芸,纪炀干脆道:“食物打包,一起回伯爵府吧。”
卡里沮丧得很。
他们都城确实繁华,可竟不如灌江城包容。
他在那的时候,也没有被人赶啊。
卡里这就冤枉汴京了,当初他在灌江城被包容,那也因为他是纪炀带回来的,所以当地人才强忍不适。
如今汴京人还不知道他是身份,自然不会多看。
但看到打包的烧鹅跟腊肉,灌汤包之后,卡里瞬间只顾着流口水,半点惆怅也没了。
果然,他们的美食可以治愈一切不愉快!
纪炀还看了看买来的包子,就听店里伙计道:“我们的灌汤包用的可是灌江羊!特别好吃的!”
纪炀跟林婉芸几乎同时挑眉。
灌江羊在汴京竟然早就成了招牌,不错不错。
“再来二十屉,带回给护卫们吃。”纪炀从灌江府带来的护卫们基本都是灌江府本地人,拿点家乡的美食不为过吧?
谁料那伙计竟然一仰头,骄傲道:“这位客官,我们小店的包子一人只可买两笼屉,多了不卖!”
这竟然还骄傲起来?
行吧。
伙计解释:“灌江羊太难买了,要是哪家敢说自己不限量供应,必然是假货,你们可要擦亮眼睛!”
纪炀等人忍不住笑。
特别是灌江府来的人,眼神都透着欢喜。
看看,他们灌江府的东西就吸引人!
这个小笑话还被大家拿回伯爵府,说给今日在家休息的众人。
在纪炀他们这听着好笑,到了伯爵府庶弟这边,那又是另一番景象。
哦,对了。
除了朝中宗室跟文家,还有他们呢。
就跟癞□□跳脚上一样,纯粹恶心人的存在。
这一个下午,王伯把内里里里外外的人都已查清楚,本就在伯爵府忍辱负重的旧人自然被提起来,一些个顽固的直接被发卖。
不能这么做?
太苛刻?
都知道伯爵嫡长子跟庶子母子不和,还用留脸面吗。
主子发卖一两个下人,还用得着你开口?
在绝对的权利跟地位面前,庶弟母子两人的挣扎显得有些徒劳。
家中伯爵不在,纪炀就是真正的话事人。
只是以前的原身不懂,才会以为父亲的疼爱才是真的。
实际上只要把握好他嫡长子的身份,这些都不足为惧。
明面上是处理好,可内里一干事情,还需要纪家长媳来处理。
第二天起来,纪炀受到宫里传召,林婉芸同样起来处理伯爵府一干事情。
纪炀临走前还对她笑:“加油。”
甚至都没问她用不用帮忙。
这点小事,他娘子自然能处理,用得着帮忙吗。
林婉芸点头,转身就成端正气派的长媳模样,纪炀甚至差点比个大拇指。
太厉害了。
这点笑意到了皇宫还是没散去。
皇上在勤政殿见他,看他笑眯眯的,心情也好起来,开口道:“什么事这样开心?”
“回汴京了,见到皇上了,自然高兴。”纪炀拱手,张口就来,跟他娘子简直绝配。
皇上并不答,旁边皇子倒看过来。
这是纪炀头一次看到皇子,方才已经行过礼。
皇子身子看起来孱弱,不过眼神明亮,看起来很有朝气。
接下来聊的事,自然是灌江府的事情。
当初皇上给纪炀五年时间,是让他五年当上知府。
没想到两年时间过去,就当了知府,再过三年都走了一个任期。
如今顺顺当当回汴京,根本不用皇上多插手。
从平乱到收复古博城,再到发展灌江府,临走还做了场教科书般的雪灾预防救援。
皇上从未觉得自己能这样省心过。
要是武侯在世,估计胡子都能翘到天上,能有个这样的孙儿,绝对是福气。
说到最后,皇上开口,问到那个悬而未决的问题。
“回到汴京,可想过去哪里任职。”
纪炀正色,十分郑重道:“全听皇上吩咐。”
方才纪炀也说过这样的话,可这会听起来格外不同。
皇上满意点头,心里稍稍激动,胸口又有咳意,硬生忍着吃了口旁边不知道什么茶水,这才缓了过来。
其实把纪炀放哪,皇上心里有些决断,可想了想又道:“刚回汴京,先休息十天半个月,等着吏部下文书吧。”
纪炀跟皇上对视一眼,开口称谢。
他到底几年不在汴京,若直接任职,谁知道会有什么事。
如今是给他缓冲的时间,也给他摸清朝堂局势的时间。
纪炀又留了一阵,临走时交上来一份舆图。
这份舆图,以当初武侯画下来的为蓝本,重新绘制了如今西北边域情况。
包括古博城,还包括古博城的新城墙。
虽说工部等人回来的时候,已经交给陛下城墙图纸。
但想纪炀这样事无巨细,把整个灌江府舆图重新绘制的,那还是没有。
皇子看着舆图,又看看退下去的纪炀,心里的钦佩更上一层楼。
怪不得父皇让纪炀掌管开封府,京都府尹,一般来说都是陛下近臣亲信才能做。
纪炀,确实配上这个位置!
是的,纪炀下一份工作,就是当京都的府尹!
换算一下,就是首都市长。
这种天子近臣的职位给到他,还提前暗示,更给他准备的时间。
这份信赖,满承平国也找不到了。
不过谁让纪炀做过的事足以让任何一个皇帝信赖。
见过哪家臣子这么为国为民?
见过哪个臣子打完仗立刻还兵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