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炀表情平静,妻子跟小云中小白鹤脸上则浮现不解,仿佛在讲,你在说什么东西?
这是解决之道?
还是把纪炀推出去,好保伯爵府的安危跟富贵?
见纪炀不说话,纪伯爵再次向前:“纪炀!听到了吗?!”
这恐怕是这位伯爵老爷对纪炀说话最多的一次。
纪炀眼神微眯,看着这位伯爵老爷。
他不是自己爹,纪炀自然没什么感觉,更不会听这位的话,只是笑道:“听到了,但不做。”
整个院子的人都安静下来。
古代,儿子顶撞父亲也是条罪名。
可他就这么直白说了。
果然,纪伯爵脸上气得涨红,纪炀越是风轻云淡,越显得他可笑。
不过纪炀似乎想到什么,缓缓起身,看向纪伯爵。
如今的纪炀已经比纪伯爵高出许多,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
“不仅不会向他们道歉,更不会认罪。”
“若我出事了,我会拉着伯爵府一起陪葬。”
“作为伯爵府嫡长子有罪,你的庶子,你的侧室,还有伯爵老爷本身,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纪炀笑着道:“我便是死了,也会拖着你们一起下水。”
那纪伯爵先是震惊,随后出奇愤怒,快步向前要给纪炀一巴掌,可惜被纪炀轻松制住,随意一推。
“伯爵府所有的风光富贵都会不存在。”
“伯爵老爷,我这样做,您还满意吧?”
纪炀紧紧盯着纪伯爵,见他脸上果然出现懊恼,后悔,带了一丝丝惧怕。
而原身想要的后悔,悔不当初,竟然在这一刻出现。
这位父亲,对自己所作所为,在儿子远走他乡的时候没有后悔。
在儿子功成名就的时候没有后悔。
在儿子衣锦还乡,朝野称赞的时候依旧没有后悔。
他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儿子有什么错处。
直到现在。
纪炀用伯爵府的富贵风光体面,以及日后的尊贵荣耀要挟时。
他后悔了。
他对自己的儿子有了悔意。
可惜这个后悔,只是对自己以后不能享受的后悔。
纪炀为原身不值,更为他的执念不值,最后轻笑道:“你也配当武侯的儿子。”
更不配当他的便宜老爹。
这句话一出,原本后悔惧怕的纪伯爵变得离奇愤怒,刚想冲上来就被纪炀护卫拦住。
“我怎么不配?我凭什么不配?”
“你们再怎么说,我都是武侯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他武侯对所有人好,对他儿子呢?让他儿子娶个低级武将的女儿。”
“把他的财产分给儿媳妇。”
“走的时候还跟皇上说要削爵位。”
“侯爵府,被他削成伯爵,他也说我不配!”
“那谁配?!”
年过半百的纪伯爵已经失去理智。
纪炀随便一句话直接刺痛他的内心。
他心里恨极了武侯,恨极了他爹临死前还要说自己不配当侯爷。
他对这侯府恨到要死,但也爱到要死。
没了这侯府,他要怎么过下去?
纪炀懒得再跟他废话。
连他也没想到,原身想要的后悔,竟然是在这一刻出现。
对于不值得的人,你再功成名就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更不会为你的成就欢呼高兴。
只有损伤到他们的利益,这才会愤怒,才会后悔。
可惜原身至死也没明白这个道理。
这次倒也算有用。
至少帮原身完成这个遗愿。
虽然后悔的方式跟想象中不太一样。
等护卫把纪伯爵等人赶出院子,林婉芸走上前,轻轻握住纪炀的手。
纪炀反而笑:“没事,我对他也没有期待。”
这是大实话。
他从未将纪伯爵当父亲看待,只是为原身不值而已。
等会给原身烧些纸钱,希望他下辈子有个父母慈爱的家。
纪炀看向皇宫方向。
皇上如此妥协还缠绵病榻,他又被拘在家中,宗室的表演也要开始了吧?
这一天里发生许多事。
说到底,除了最开始长公主去世是意外,其他都是另有图谋。
按照纪炀原本的计划,今日过后,他跟宗室会相安无事一段时间,而宗室也被打压得差不多了,不需要再多关注。
谁能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而那边反应也很快,立刻用长公主的死做文章。
但这也让皇上看清这些人的无耻跟得寸进尺。
于他,反而是好事。
可能现在除了纪炀之外,也没人会觉得这是好事。
从缝隙里看出真相的人确实不多。
再说,就算到了最坏的情况,他也不会怕。
杀了他,这定然不可能,先不说他不会束手就擒,只讲民意便不会允许。
真到最后一步,他会带着妻子,小云中小白鹤以及手下秘密离京。
说不定有一日还会再回来。
纪炀自有万全把握,最重要的是,他跟皇上的密谈也无人知晓。
接下来,看宗室表演了。
方才看庶弟生母的样子,估计宗室也联系了他们。
正好,该清理的一起清理。
只怕庶弟这科举,是真的考不上了。
纪炀啧啧几声。
这可不能怪他,要怪只能说他舅舅安排得好。
如今外面人都以为纪炀真的被冷落,他们会如此选择也不稀奇。
估计早就想好要狠狠踩他一脚。
只要自己跟皇上的计划不出意外,这事很快便会尘埃落定。
纪炀心里依旧有着不安。
按照计划,他假意被冷落平息宗室怨气。
若宗室就此罢休,以后还好说。
要是宗室得陇望蜀,皇上便会彻底清洗宗室,还给他儿子扫除障碍。
到时候就是他登场的时间。
反正已经有仇了,不在乎仇更深一些。
只等着宫中的消息。
纪炀频频看向皇宫,林婉芸自然发现了,林婉芸叹气道:“皇上身体不好,也不知道经不经得起折腾。”
“天气渐寒渐暖,都是老人容易生病的时候。”
等会。
皇上身体不好。
经不起折腾。
如今时日最是老人容易病的时候?
宗室,不会真的胆大到这种程度?
想到皇上的病症,纪炀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如果说长公主那边是意外。
那他们会不会有样学样?
上次确实是意外,不代表这次不会故意为之。
想要气死一个本就病重的老人,似乎不是难事。
纪炀快步向前,走到守着门口的禁卫旁道:“快,进宫一趟,跟皇上还有太子说,绝对不能让宗室靠近半步,更不要听他们说的话。”
那禁卫稍稍抬头,正是晁盛辉的亲哥。
之前便说过,晁盛辉家中有人在禁军做事,正是他的哥哥。
派这位来守着纪炀的院子,自然为了方便传消息。
晁盛锋拱手听命,很快消失在夜色当中。
只是纪炀没等来晁盛锋传消息,只等来红着眼的内侍急匆匆赶来。
“纪炀,纪大人。”
“皇上召你进宫。”
“进宫托孤。”
内侍几乎带着哭腔,语气带着愤怒。
宗室,宗室真的肆无忌惮。
他们竟然跑到皇上面前咒骂。
从先皇在世时对皇上的苛责嘲讽,再到皇上生母的身世。
就连他们被拖出去,还要骂他杀死自己的同胞哥哥,问他登上这皇位到底踩了多少人的血。
更讲从小对他极好的长公主也被逼死。
难道他就不愧疚吗?
皇上急火攻心,本就沉重的病体更是直接昏迷。
那些人见得逞了,欢喜地跟什么似的。
好像立刻就能把持朝纲,控制太子一般。
就连宗正寺几个老王爷也出来给他们“撑腰”。
宗室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
他们要是等到纪炀彻底站稳,等着皇上慢慢收拾他们,那就晚了。
现在皇上病重,纪炀被贬官,林大学士也是个年迈的。
趁这个时间,必然一举拿下。
今日这一遭,要么死,要么挟持太子。
为权力发疯的宗室似乎真的要得逞了。
内侍简短说完,便催促纪炀快快跟他进宫。
皇上,要托孤给他。
跟他同去的,自然还有林大学士等人。
但皇上点名,纪炀必须去。
纪炀脸色凝重。
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去年的时候,皇上就因为生病缺过早朝,当时虽然好像没事,可私下都说那次真的病重。
今年也偶尔见到皇上咳嗽得厉害。
今日更是因为长公主的死病倒。
再有宗室轮番折腾诛心之论。
身体康健的人都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何况皇上这身子。
内侍见纪大人不走,小声催促:“大人,快去吧,快些吧。”
不然,不然皇上可能就没了。
纪炀沉默片刻,看了看旁边的娘子。
林婉芸瞬间明白过来,但脸色大变:“不行,不妥。”
青霉素。
那个可能救活人性命,又可能会让人直接死亡的东西。
旁的不说,皇上的咳疾倒是对症。
多半说炎症,而青霉素最少能让他缓一缓。
“我还没研究成,这不行。”林婉芸直接道,“若不行,你必死无疑。”
不给皇上用药,他肯定会死。
但死了跟纪炀没有关系。
给皇上用药,死活概率各一半。
活着还好,死了那纪炀也没了。
纪炀深吸口气:“先带上,看情况再说。”
林婉芸少有不听纪炀的话,但她骨子里向来是不听话的。
此刻僵持在这,只听她道:“不行。”
内侍不明所以,纪炀深知娘子是担心他,更知此事不可为。
林婉芸替他整理好衣裳:“进宫吧,先进宫。”
纪炀微微点头,这次亲吻娘子额头:“等我回来。”
托孤。
这两个字实在太过沉重。
等纪炀离开。
林婉芸才慢慢走向“实验室”,小心翼翼取出她做出来的青霉素,再看看依旧死伤一半的兔子。
等把医箱整理好,林婉芸让王伯照顾好小云中小白鹤,自己朝门口走去。
是要搏一搏的。
但她做出来的东西,她来搏。
纵然死了。
也是她死。
纪炀到了皇宫,忽然看向身后。
而此时林婉芸的马车正在路上。
在内侍催促下,纪炀终于到了皇上寝殿。
此时的宗室已经被结实捆起来,还有些实在尊贵也被堵住嘴。
殿内气氛低沉,只能听到隐隐的哭泣声。
皇上艰难抬眼,看着走过来的纪炀。
终于,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