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将他杖毙了。”
秦琼轻言细语,像是在说什么无足轻重的事情,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惊。
好像察觉到了谢必安的眼神变化,秦琼笑了下。
“不过是打趣,谢郎君莫要当真了。”
他站起身,主动靠近谢必安:“我在长街的百宝楼定了位置,谢郎君可要与我一同前去?”
“抱歉,谢郎君已有约了。”一道声音从房内传出,让秦琼的表情瞬间一变。
他面色不善地看着走出来的范无咎:“你怎么在这?”
秦琼认出来范无咎是之前与谢必安同在秦府门口的那位,但从未想到会在谢必安的房中看到他,尤其是还从卧房出来。
目光落在范无咎还有些凌乱衣服上,显然是刚下榻的状态,秦琼的面色止不住阴沉。
他站起身,照旧故意忽略了范无咎,他朝谢必安伸手:“我想谢郎君是必须要陪我这一趟了。”
还没等谢必安出口,秦琼就语气不明地说道:“谢郎君还没有发现宅子中的郑娘不见了吗?”
秦琼竟然知道?
谢必安猛地抬头,却看到秦琼笑着看他的眼。
“可怜的谢郎君,还蒙在鼓里呢。”
秦琼的语气让人不喜,谢必安皱眉:“什么意思?”
谢必安看着秦琼将目光挪到他身后范无咎的身上,他还在笑:“那可能要问谢郎君的这位好友了。”
听到这句话谢必安顺着秦琼的视线转头,看到范无咎的表情不对劲。
“我在百宝楼三楼定了雅座,就在那恭候谢郎君,只要谢郎君进楼报秦某的名字,便有人将谢郎君带来。”秦琼走之前回头,眼神落在谢必安和范无咎之间颇具深意,“我会告诉谢郎君想知道的一切。”
关门声响起,只留下房中的谢必安和范无咎沉默。
谢必安面前是关上的屋门,他没有转头去看身后的范无咎。
“你是不是又瞒了我什么?”
沉默中响起一道声音,话尾甚至还含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哥哥。”
范无咎嘴唇轻动,最后只吐出这两个字。
然而转过来的映入眼帘的是谢必安的脸。
昨夜好像只是一场甜蜜的梦,谢必安的脸上又是雕塑那般陌生的冷。
让范无咎心痛的是谢必安居然真的因为秦琼的那两句怀疑于他,可是更让他心痛的是,他确实在这上面欺骗了谢必安,甚至还不止这一处。
如果谢必安知道了他所有的谎言,还会愿意接受他吗?
昨日才得到的温暖自指尖褪去,范无咎只觉得指尖发冷。
儿时的范无咎并不受待见。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有着西域血脉的杂种。
没有孩童愿意和他玩耍,甚至连范无咎靠近一点就要扔石头砸他,将范无咎砸的鼻青脸肿。
他每日带着满身伤痕回那个“家”。
从来没有人在意他。
他像是一株随意播撒从不可能的石缝中生长出来的野草,冲出石缝本就千难万险,朝着天空生长更是鲜血淋漓。
范无咎一直尽力奔跑,哪怕摔倒了也从来没有人扶起过他,直到那次雪夜,他狼狈的跌进泥潭,惹得满身的污垢。
可是有神明降临,长着玉似的面孔,手确实滚烫的暖。
“你是神仙吗?”年幼的范无咎还没从地上站起,就已抬头看向扶起他的人。
“我不是。”
那人是天性不爱笑的脸,可给范无咎的感觉却和之前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我比你大,可以唤我哥哥。”
哥哥这个称呼范无咎并不陌生,在母族中他算是年龄偏小的一列,但是范无咎宗族兄长从来不会正眼看他。
只会和那些称他是“杂种”的人一样嘲讽他。
原来哥哥这一词也是如此温暖吗?
小范无咎跌跌撞撞地跟在这位哥哥的身后,纵然脸被冻的通红,也开心的一声声唤着哥哥。
之后范无咎终于知道了哥哥的名字——
“谢必安。”
范无咎的声音低哑,目光像是蔚蓝海水般的恳求。
他在害怕。
害怕谢必安不要他了。
然而谢必安看着他,凤眼中是察觉不到情绪。
“范无咎。”他的声音诡异的平静,“我不会去秦琼那。”
这句话几乎让范无咎原本沉着的心又提了起来,但他的脸还没来得及露出喜色,谢必安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如坠深渊。
“我想你自己告诉我。”谢必安说。
看着谢必安这张脸,范无咎只想在此刻将一切就摊在谢必安面前。
可是现在并不是说的时机,一旦他告诉谢必安,甚至连谢必安都被牵扯其中。
他原本就是捡到的一条贱命,纵然是死了也无妨,只是谢必安。
范无咎不想把不染尘埃光风霁月的谢郎君牵扯进来。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几下,似乎那几句在范无咎的喉中反复咀嚼。
最终范无咎只吐出苍白的一句:“抱歉。”
说完后他沉默地看着谢必安,身形落寞,像是已经被抛弃的狗。
一条谢必安的狗。
“你的伤是不是好了?”
谢必安的眼神因为这句话变的更冷了,他抬眼看着范无咎问道。
范无咎下意识就想说“并没有”,他清楚若是他的伤好了谢必安一定会让他离开现在的住处。
如果他被赶出谢必安的住宅,那到时候他又该去哪里找到谢必安呢?
但是对上谢必安的眼神,范无咎的心是被割似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