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问道宗师 17

这或许也不该叫“走”。

途径的冬牧队伍甚至看不清她的身形,只觉得像是有一道狂风过境。

比起先前骑乘白虎的速度,她此时何止是快了十倍。

虽然她不辨西北,不知目的,完全就是凭借着剩下的本能在行动,但好像天穹星光与她体内残存的和氏璧力量相互呼应,分明在眼前铺开了一道指引方向的线索。

于是在一个落雪照旧的黄昏,她抵达了位于哈尔和林的突厥牙帐。

那是突厥的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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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火被点了起来。

跟一个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谁的疯子实在是不必讲道理的。

戚寻只觉得自己看到一杆长矛伴随着炽烈的火光袭来,手握长矛的家伙长得像个古铜色的石雕。

若是她尚能保持冷静的状态下,只怕还该思考一番要克制着几乎百斤的重矛得用什么借力打力的巧劲,对方的炎阳奇功又能不能被她的天水神功所克制。

但她此时冷极又热极,经络之间的烧灼让她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去考虑这种问题。

她只是伸出了手。

邪帝元精与和氏璧真气在无形之中造成的洗筋伐髓效果,让她此时无论是本身的力量,还是结合了武道修为的本事都要远胜从前,虽然她这一按一拽中谁看了都不觉得其中有什么技术含量,可也恰恰是这种最朴实不过的招式让来人面色一变。

戚寻的目光里一片混沌,毕玄身为武尊,如何会看不出对方此时到底身在一个什么状态。

只是他必须出手阻拦住对方的行动。

可对方的实力显然已经超过了武道高手这四个字所能界定的范畴!

他的长矛落入了敌手,同步出手的赵德言自戚寻背后袭来的归魂爪,也简直像是在给这个悟道之中的疯子挠痒痒。

她依然一手按着月狼矛,却分出了一只手洞穿了偷袭者的胸膛。

飞雪在无形中化作了一道支撑在她身前的屏障,将鲜血和斥骂之声都阻拦在了外面。

毕玄根本没有这个多余的心力去关心魔相宗这位的生死,先前只是被她阻拦住戳刺进程的长矛,自另一端传来的压迫力骤然增加到了让他都难以承受的地步。

他当机立断选择松手,又旋即抢攻出掌而来,但这支长矛从双方争夺变成落入戚寻的手中,好像丝毫也没让对方因为惯性的缘故而有所迟滞。

毕玄掌风未到,已听到了一声清脆的断折之声。

月狼矛在对方的手中断折作了两半,直掼而出,径直穿过了他的心口。

戚寻这会儿不记得什么东突厥的将军,不记得天下三大宗师。

她只是慢吞吞地把长矛的半截从毕玄的身上拔了出来,连带着另外半截一并又往另一个还在喘气的家伙身上扎了两窟窿。

仿佛有种奇怪的吸引力,她朝着一处营帐走去,在帐篷里翻出了一卷古朴的书卷。

她隐约觉得这样的宝贝是不应当放在身边的,容易被人抢走或者弄丢,于是这东西就消失在了她的手中,被放在了一个她虽然不记得却知道最为安全的地方。

而后她又放了一把火。

这把火从赵德言的营帐烧起来,在她从帐中走出的时候几乎化作了她的背景,而在她的前方,一道道弓/弩已经对准了她所在的方向,更在她冒头的一瞬间化作铺天盖地的铁箭朝着她袭来。

戚寻眼皮都没动一下。

她从察汗淖行到哈尔和林的一路上没少玩雪,现在这周遭何止是与向雨田交手时候的三丈方圆内的飞雪,化作了为她所掌控的棋子。

与流矢对峙的冰雪屏障,让人只觉绝非是人力所能企及的神迹。

有的箭矢被震了回去,有的箭矢落了地,落在这一片扩散开的火光之上。

在这一片混乱中,戚寻眼前还是笼着一层薄雾。

也或许是因为这些人快马逃遁时候扬起的雪尘太大了点,让她觉得有点不大痛快,她便将手中的其中一支断矛朝着人群簇拥的方向甩了出去。

这一下自然是不可能落空的。

但戚寻没管自己扎中的人是什么身份,只是觉得这支月狼矛少了一半,从一百斤变成了五十斤后果然操纵起来舒服多了。

她得意地拖着另一半尚带血痕的长矛,一路朝着那个最为气派的营帐而去。

虽然当她抵达这地方的时候,人都已经跑没了。

于是她便抱着着半根长矛坐在了营帐顶上,看着落日映照中宛若流金的天穹底下,越烧越盛的火光几乎将此地化作了一片火海。

戚寻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来自己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举动,只是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一个词,叫做封狼居胥。

眼看着火快要烧到她坐着的地方了,她才跳了下去,像是将方才那本书册丢进自己的神秘仓库一样,把这王帐之中的财宝也用这种方式给搜刮走了,而后她依然保持着不疾不徐的步调,朝着南边走去。

等到向雨田收到了此地的大动静赶来的时候,又已经跟戚寻错开了一步了。

鄂尔浑河的西岸只剩下了一片被大火烧灼的痕迹。

向雨田跟逃窜中的东突厥人打听,从对方惊惧不成语调的话中听到此地遭到了天罚的消息。

天罚中有卷挟风雪而来刀枪不入的神灵,神灵击杀了东突厥佗钵可汗,还杀了他们东突厥最为勇武的将军毕玄。

赵德言倒是实在是没必要说的。他如今年纪尚轻,还未混到魔帅的位置上,只是因为的确武功不低,在这突厥牙帐中有了些地位。

尤其被这个神魂失措的目击者牢牢记住的一幕便是,佗钵可汗身死,杀人的神灵坐在王帐之上化风雪为屏,阻拦住了飞射而来的箭矢,眼看着王帐彻底烧毁方才离去。

而后,亡命之中的突厥人将最为勇武的摄图立为沙钵略可汗后南逃,谁知道被天降半支月狼矛击杀。

余下的东突厥王族中,阿史那庵罗与阿史那大逻便这对堂兄弟彼此互不相服,这生怕神灵天降再度逃亡的队伍便被这两人分开成了两半。

“……?”向雨田露出了个迷茫的神情。

从突厥人的言语描述,和转述出的赵德言死前留下的话来看,戚寻的精神状态绝对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可是,怎么会有人在疯了的状态下还能搞出这种事情的?

向雨田都不知道应该说她这是有天赋,还是该说她这算是从骨子里都是个为清平盛世做贡献的人了。

东突厥前后两任有本事的可汗,被毕玄那把在戚寻手中一分为一的武器相继击杀,剩下的这一对算不上什么人物的堂兄弟争斗阋墙已成定局。

这让向雨田毫不怀疑,纵然从头到尾东突厥死了的也就只有四个人,可他们自己吓自己,在逃窜中分割的趋势只怕还会继续下去。

佗钵可汗在世的时候,手中的突厥前所未有地强大,甚至一边手握北齐的逃将,拒绝交给北周,一边让北周册封宇文招的女儿为千金公主和亲塞外。

这和亲的队伍原本应当在今年的一月到三月之间出发,距离此时也不过是两个月的光景。

但现在,北周自己自顾不暇,突厥也在戚寻的这一出直捣黄龙面前混乱了起来。

“这姑娘有本事啊……”向雨田大觉赞叹。

但他盘算着自己还是应当把人找到再说。

别看她这会儿在关外干出的好事,就算是头脑清醒的人也未必干得出来,造成的后续影响只怕会让突厥在短期内无力犯边。向雨田还是不敢确定,一个武力值被和氏璧和邪帝舍利推到了这个程度的炸弹,倘若被什么人利用,会在中原的乱局中会产生什么后果。

可他一路南下打听,却始终没有打听到与戚寻形容相似的人。

在南北朝乱世的流民里多出一个灰头土脸,披着麻布看不清身形的人又哪里会显得有多起眼呢?

脑子的混乱让戚寻此时根本不觉得自己披着的雪色狐裘是什么好东西。

入了关,行到一处民房外头的时候,她扯下了挂在那里跟个灰蝙蝠翅膀一样风中鼓张的麻布斗篷,而把狐裘挂了上去。

这家人发觉的时候当即知道财不外露,将狐裘给收了起来。

至于他们的那片麻布,则被尘灰糊了满脸的戚寻很有童心地裹着在风里晃荡。

在她用最寻常的树枝打断了三个流民恶徒的腿后,便再没人敢对这个小疯子动手了。

她坐在火堆边上,一双依然蒙着雾气的眼睛,以在旁人看来有些反应迟钝的样子盯着跳动的火光,度过了大象一年的元月月末。

她不是在看火花。

在突厥牙帐放的这一把火已经足够她欣赏了。

她在看她面前跳出来的有个熟悉又陌生的界面。

大概是因为和氏璧的异种真气让她现在存在某种阅读障碍,她发现自己不但想不起来自己是谁,还不识字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寇仲和徐子陵给传染了,但她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样两个名字。

文化人戚寻直觉这是个对她而言很重要的提示。

于是她揪了一长一短的两根草玩了个抓阄,最后点下了左边那个选项。

【系统】【侠士请注意,入梦精英副本剩余时长1天23小时59分59秒,请在副本结束前离开副本世界。】

【系统】【警告!检测到侠士处在混乱模式,请谨慎操作退出副本。】

【系统】【提前结算入梦副本精英·天刀霸刀】

【系统】【副本精英·天刀霸刀三个指定boss已击败,判定副本通关成功,副本通关经验在退出副本后正式结算。】

【系统】【检测到当前世界存在锚点,是否选择支付双倍副本开启银两延长副本时间?】

【是/否】

她点下的自然是这个【是】字。

戚寻看得到自己包裹里银两的变化。

可是她这会儿又不识数,这个前后两万两的变化,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跟她整体而言依然庞大的银两存货相比实在是少得可怜。

要知道她在闯到东突厥牙帐的时候还捞了一笔。

当然若是她的脑子还是正常的情况下,她其实还应该考虑这个当前世界的锚点是不是代表着宋缺那里出现了什么情况,这怎么都该是个开始兴兵的状态,甚至极有可能是宋阀阀主的位置提前交托到了她的手上,才会出现这样的锚点定位。

但她现在不想这个。

她从自己灰斗篷底下这件蓝衣服的袖子里拖出了一条好长的长绫,栓在了两棵树之间,然后自己躺了上去。

她觉得这样睡得有点不舒服,但又觉得自己应该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样的情况才对。

不过反正在她经络之间依然在冲撞对峙的两三股真气依然在斗殴,让她在看似与寻常人差不多的皮囊之下遭受着的是尤其可怕的折磨,她总归也是睡不着的。

她只是仰躺着,双手搁在头下,看着林木缝隙之上的夜空。

她有点奇怪为什么别人都需要吃东西她却好像并不需要,她也暂时性地不需要睡眠。

在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又蹦跶过了一个“穷游”的词后,戚寻又自己本能地将这个说法给否定了。

她更像是个漂泊不定的旅人,继续着从北到南的旅程。

当然她遇到的人也都挺奇怪的。

比如说她遇到了个开道观的道士,抓了一堆难民要拜入他的什么老君观,戚寻瞧着对方也不那么像是个好东西,干脆用他的剑给他开了个瓢。

她凭借着本能又在这个道观里找到了一册书卷,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法的指引,在做完这一切后她握着树枝,在道观前的空地上写下了几个她自己都不认得的字。

“……”收到消息赶来的祝玉妍和席应互相对视了一眼,觉得他们的这位圣君好像越来越让人捉摸不定了。

的确是圣君而不只是戚姑娘。

几日前,向雨田自关外而来,找上了他们两个。

他们起先还以为这是向雨田要来给他的徒弟报仇,这严阵以待的姿势都摆好了,却听他说的是他已经将邪极宗圣物邪帝舍利交给了戚寻,这便算是他们邪极宗对这位圣君的认可了。

此外,魔相宗相助突厥,不从圣君敕令,继承人已经被圣君所杀,身在长安的长孙晟也已经被他警告过了。

那么现在唯一还不曾跟戚寻打过照面的便是真传道。

辟尘的确跟祝玉妍之间存在合作关系,但他私底下也说了,要让他承认一个甚至年岁比他还小的圣君,实在是让他很觉得心中不痛快,干脆摆出了个冷态度。

瞧瞧戚寻都给席应派出了这么多任务了,就连安隆也领了个差事,按理来说,若是辟尘真有投效的心思,早在他去长安城中看个热闹的时候便可以上门来了。

不过现在倒是不必上门了。

他处事无端,借着战乱弄出这种采阴补阳的操作,直接被戚寻给打上门去剿灭了个干净。

这老君观的地面上留下的字迹,席应还是认得出来的确是出自戚寻手笔的,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