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况,我埋头搜包,嚼着食物,嘴可能还粘着调味料的粉末。接着,还真在最底下找到一支签字笔。我拿给他。他接过,拔开笔盖,打量起来。
“你这支笔,看起来很贵啊。”
“嗯……”
的确,这支精钢灰色的高端签字笔,笔帽像镶了钻石一样,晶莹剔透,闪闪发光,像是明星给粉丝签名用的。但这支笔不是我的,应该是当时在休息室装会议文件的时候,顺带收了进去。
“哪买的。”狐狸开始认真画了起来。
我决定还是正常地吃绿豆饼吧,不戏弄他了。
“你猜。”
“偷的?”
——这话说得简直比冰块掷地还要直脆。
我一时半会没组织好语言,毕竟这事说来复杂……
“喔,你也爱偷东西啊——?”他的追问像装载陈述句之矢的连弩。
我沉默。
“这有什么,你看,”狐狸范围性地指了指周围一圈——
前面一张大床垫,没有床单,四边白,中间黑,几个吵醒我的人正圈在那打牌;空地那头,几个小孩追骑着三个轮子的小单车;昨晚坐在对面的母子,她们的脚下放着崭新的厚棉被;再远点,桥梁结构上,挂着好几幅无框水墨字画;墙角摆满了的水桶、扫把、桌椅;还有更多……
“看到了吧。这些,那些,全是从商场里顺来的。估计当时,除了老板,所有人都像过年一样喜庆吧——能抬就抬,抬不动就拆。所以说,你顺一支好看的笔,根本不算什么。”
“……”我没有说话。
我觉得他一点也不了解我,所以才会这么说。
“——看见那头的字画了吗?”狐狸拿着笔,指向桥梁结构上的无框字画。上面写着:厚德载物、知行合一、难得糊涂、家和万事兴……
“看见了。”
“就连最冷门的书法协会,也遭了殃。这家好像是叫‘有龙则灵’吧?我也是后来听他们说的。说,里面好看的字画都被人抢光了,还有好多幅当场就被人撕烂了。哎,好可惜呀,要给我该多好啊。”狐狸一边画着,过了会,他又调转笔头指了指吊挂的字画底下,一个坐在长摇椅上的老头。
“呐,老张——就是昨天借你吉他那个。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在桥底下过活,还背着一把不会弹的乐器,也是够折腾的。”
“原来发生了这么多事啊……”我很敷衍。
他转了一下笔,接着画:“你不应该比我清楚?我还以为你是本地人呢?”
“是本地人,但是那几天我都闷在家里头。学校停课了。”
“你高几。”
“高二。”
“才高二,我以为你大一了。一个人?”
“嗯。”
“可以。你们这啊,还算民风淳朴,关键时刻都知道薅一把资本家羊毛。不像我们那,失业潮一出来,一群人就各种犯事,想吃牢饭。不到两天,拘留所就宣告满仓了,这事闹得啊,临时法第二天就改发了。可真无语。改了之后,再有人违法犯罪,除非特别严重,大多就关个几天做做样子或者直接罚钱。监狱里的伙食啊,也改成了粥和汤的形式,美其名膳食营养套餐~”
我正想问他“你们那边是哪边?”的时候——“好了。”狐狸画好了,把本子拿给我看。
我接过——不禁赞叹——这线条真是至简主义……好几道笔触都是一气呵成的。而且从整体上看,还能看出来专属我这人身上某种难以言明的神韵。
“怎么样?像吗?”
“像,画得好啊。”岂止是像,简直抓魂了。不禁让人等不及地想要翻看往期更多的画,“——其他页,我也可以翻来看看吗?”
狐狸扬了扬头示意自便。
翻页声:大概画了有几十页了。走路撑伞的人,托腮发呆的人,举着相机的人,牵手跳舞的人,庆祝生日的人……姿势多样,角度多变,惟妙惟肖。
要不是之前看过我爸买的一些素描和艺术批评类的书籍,我面对画作,根本无从说起。想起平日在学校走廊上,看见的那些美术生们的并不优秀的“优秀”画作。眼前这个人的画艺,更显不错了。
“——画得好好啊,总感觉要收费啊。”
“过奖啦,兴趣而已。”
“这水平,肯定比业余的要好吧……”
他哈哈一笑,“这叫什么话?比业余要好、比专业要差,这到头来,不还是个业余的?”
“……”有道理。我伸出笔记本,示意要还给狐狸。
这时,我还感到了一丝别的困惑,但说起来又怕有点冒犯到他,我选择试着委婉地问:“怎么这时候了,还想着画画呢?”
话一出口,有些尴尬。因为好像问得也不是特别的委婉……
幸好,见狐狸仍是那一成不变的爽朗笑容,“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生活就是各种被强奸,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奸中作乐。”说完,狐狸接回他的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