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已经被麻醉，但干着急也没什么用，林秀怀着沉郁的心情，回到了精神空间里。

场面已经没那么混乱了。

“小七……他还好吗？”林秀问。

十七点了点头：“闹了一阵，太过疲惫就睡过去了。”

“这样啊……”林秀喃喃，看着枕在冰山少年膝上安睡的孩子，有些疑惑，“为什么小七的反应这么大，你们却什么事都没有呢？”

在得知主脑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消息时，小七直接就陷入了混乱之中，阿十也眼神空洞，看起来状态并不好。

但十三——这位头上挑染着白毛的少年，却仍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十七就更不用说了，他那面瘫脸跟平时没有任何不同，只是眼神里隐隐含着些对小七和阿十的担忧。

十三摆了摆手：“我俩跟他们两个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我们……”

没等十三说完，低着头站在一旁一直默默无语的阿十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他看向林秀，眼神沉痛，这还是林秀第一次见到这个温顺的孩子露出这样的表情。

“小七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他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满怀着内疚和不安。

“为什么这样说？”林秀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在见到阿十的样子之后，在场的人都知道，他并不是想要解释什么，他只是想要趁这个机会说出来而已。

阿十抿了抿嘴，低下头，语气低落地又重复了一遍：“……都是因为我。”

在阿十的那段记忆里，他的确同小七说的一样——他十分乖顺，事事都顺着来自背后的巨大推力走——学校要培养什么样的学生，他就成为那批学生里最优秀的那一个；大家喜欢什么样的朋友，他就尽力展现出他们喜欢的那些特质。

总之，大概是由于第一任“林秀”的惨痛经历，第二个他出现之后，就下意识地想要成为周围人都喜欢的人。

但就算如此，他……最后还是没能逃过被主脑迫害的命运。

记忆可以删除，但思想不会灭亡。阿十表面上笑得阳光灿烂，内心里却十分煎熬。

与周围格格不入和被迫扮演完美角色的痛苦交织，催生了他对这个世界更深的疑虑。

这样真的合理吗？

这样没有矛盾冲突、这样完美无缺的世界，真的合理吗？

他只是才刚刚冒出这个想法而已，甚至还没来得及像小七一样去实践，就被从未停止关注他的主脑发现，实行了第二次记忆删除。

在体验了一样的痛苦以后，和小七一样，阿十并没有彻底消散，这三年的记忆凝结成的精神体飘入精神空间，成为了这个神秘地区的第二位住户。

精神体阿十的出现，一度让小七的精神更加紧张——

一个完美的“林秀”也无法让主脑满意，那“林秀”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平安地生存下去？

这个记忆停在七岁以前的孩子，实在是看不到“林秀”得到幸福的可能——阿十知道，自己的失败又一次打碎了他的希望。

……

“我竟然不知道一直以来你是这么想的！”阿十的回忆突然被打断，他看向出声的十三。

十三皱着眉头，看起来心情十分不好。

他的性格本就直来直去，实在见不得阿十这样萎靡的样子，就毫不客气地开口道：“你根本就没有必要内疚，你也是受害者之一。”

“按你这么说的话，那我和十七不也成了让小七变成现在这样的幕后推手？我们做出的尝试也一一失败，在十八岁以前，‘林秀’根本就没有成功的希望！”

有些被这样严厉的语气吓到了，阿十张着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这时，十七也开口了：“……不是你的错。”

“我们四个的性格都不一样，每一次的改变，都是‘林秀’为了生存下去潜意识里做出的调整。”

“聪明的、温顺的、脾气不好敢于直接反抗的、态度冷漠丝毫不在意的……四种截然不同的性格，四种潜力无限的可能性，最后都被扼杀，问题的根源还在于主脑，这跟你没有关系。”

十七突然示意阿十看向林秀。

“最后不是证实了吗？‘林秀’这样的角色跟那个世界格格不入，只有当他逃出来，他才有自由的可能。”

现在现在他们面前的第五个林秀，就是携带着他们四个的愿望逃出去的人。

阿十有些动容了，他抬头看着林秀，满是丧气的眼神里突然有了光。

林秀被看得有些心酸，只能够弯下腰，摸了摸这个十岁的自己的脑袋。

“没逃出去……”不知什么时候就醒过来、已经听了多久的小七突然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