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澳洲乡情

晓玉随笔 周远廉 3497 字 2022-09-29

一、朋友的朋友

悉尼大学中国教育研究会的格林先生邀我们去冈德盖一游,并且说那里有他许多朋友和朋友的朋友,因此可以多逗留几天。我们早就想深入一点领略一下澳洲乡情,真是求之不得!自然慨然应允。

听说格林先生带了朋友来,格林先生的朋友们以及朋友的朋友们立即在乡俱乐部里订下了一桌中国晚餐,圆台面,中间是转盘。广帮菜肴,清淡爽口,八个冷盆八个热炒等。盛菜用的是景德镇的青玉瓷器,成套的。一律用竹筷,用不来的即使用手指帮忙,也不提供刀叉。格林先生说,既是专为迎接中国朋友,就特意统统办成中国式的,只有酒属澳式香槟,没办法。席间有我丈夫六年前就认识的老朋友,也有素昧平生的、只是朋友的朋友。花匠、农人、牧工、教师、当地报纸编辑、图书管理员,职业不一,但互相间十分融洽,对我们尤为热情。有几个到中国旅游过,谈及我们的地大物博、山清水秀更是赞不绝口。宴席一直进行到夜深近十二点,忽然那掌勺的厨师跑了出来,原来是个中国人,六十年代初来到冈德盖,娶妻生子,如今也是冈德盖居民之一了。他挟了三瓶白葡萄酒来赶聚会的“末班车”,席上诸君亦大表欢迎。冈德盖统共干余人,互相都认识,于是高潮再起,畅饮畅叙又继续了两个钟头。那位同胞的英裔妻子见丈夫深夜不归,寻了来,结果也坐下端起酒杯与我们两位中国朋友攀谈起来。散席时,已是次日凌晨近三点钟了。

澳洲人素来比较推重“伙伴情谊”,这自然与他们一、二百年前在人烟稀少的环境中必须互帮互助艰苦开拓的历史有关。但时至今日,由于社会竞争的激烈和残酷,这一传统的民风民情正在逐步消亡之中。不过澳洲的乡间还是比较多地保留着珍重友情的传统,乡民们也更为纯朴、好客、直率、豪爽。我们在冈德盖逗留的那几天中,凡去参观牧场、农场、花圃、水库、学校以及邻近其他几个乡镇,都受到了乡民们热情的款待。那些素不相识的人们对我们总是有问必答,笑脸相迎,临别时向他们道谢,则总是这么回答:“别客气。你们是格林先生的中国朋友,我们是格林先生的澳洲朋友,而朋友的朋友,就是自己的朋友嘛!”

二、什么样的人发了财

在小镇的酒吧间里我们遇到了剪羊毛工泰特。他大腹便便,衣冠楚楚,头上抹着发蜡,脸刮得溜光。要不是皮肤黝黑,简直象个贵族绅士。交谈半个小时我们就熟识了。乡里人交际效率特别高。第二天一早他挂了个电话来,说是刚接到农场主乔纳森的通知,今天要他去剪羊毛,问我们是否愿意去看一看。我们大喜过望,马上决定随同前往。泰特自己有车,捎上我们直奔那雇主的农场。

我们目睹了虽然因啤酒过量腹部脂肪甚厚,但依然动作灵活、臂力过人的泰特一口气不歇地连着剪了三十几只大绵羊。那羊每只有好几十公斤,由几头训练有素的牧羊狗狂吠着轰到泰特的身边,只见他一把拽过羊角,轻轻一拧便令那羊四足朝夭躺到了他的怀中。然后他一手操着电动剃刀,一手扳着羊的下颔,先从颈部,再到腹部,然后绕向背脊,转往头顶,不过两三分钟,就可以将整块羊毛剃剪下来,那羊毛看上去象是掀下来的一张羊皮似的。牧场主乔纳森在一旁分拣着羊毛。头上足胫部分的羊毛短、粗、脏,属下品,背部腹部的细、软、长,归入高档,分得清清楚楚。剪了毛的羊其丑无比,不过据说很快就会长膘增肉,两周后送肉食加工厂,每只可卖30-50澳元。

泰特一天平均剪100头羊。每剪一头挣一元钱。但并不是天天都有人来雇他的。剪羊毛有旺淡季之分。空暇时他去赛马场当发令员和解说员,那与其说是为挣钱不如说是为娱乐,因为薪金微薄得很,半是尽义务。他有6个孩子,主要靠他剪羊毛维持生计,有时候他的妻子也要到农、牧场去打短工贴补家用。靠工资生活的泰特发不了财。

而乔纳森则发了财。二十年前他刚来冈德盖时分文全无,靠捕捉野兔为生。他也当过剪羊毛工,赶牲畜人,后来终于购得了一片牧场。然后他就与全家老小一起饲养牛、羊、马,同时还种植蔬菜瓜果。如今他有肉用牛500头,产毛羊3000只,同时还培育出了一群可供赛马用的良种马,一二十匹,据说每匹价值上万甚至十余万。他饲养牲畜很得法,周转快,病害少,而且特别讲究选择良种。所以悉尼和墨尔本两地的有关托拉斯都愿意跟他订购销合同。他的牧场基本实现了电气化自动化,拌食撒料、耕作运输都有专用机械设备。所以他基本上不请人打工,除非是非得用人工不可的剪羊毛。非但如此,他的妻子还常常到冈德盖镇东的一家原荷兰籍花匠家里去干点零工,那儿活儿不重,薪金却丰厚,不干白不干。乔纳森家开源节流,已经成了冈德盖的殷实户。

那荷兰籍花匠培德则已是百万富翁。他靠高超的养花技术,靠信息的及时掌握,靠冈德盖正处澳洲最大两城市之间的地理优势,靠他多年经营中树立起来的商业信誉,当然也靠他全家老小近十口人的齐心一致勤奋努力,在二十年间从一个不名一文的外国移民,发展成冈德盖地区数一数二的大富翁。我们在头天晚间的宴席上见他口衔高级雪茄,身着华丽服装,其夫人则浑身珠光宝气,便知他的经济状况大大优于同座诸友。但第二天到他的花圃去参观,却见他头戴一顶破旧的遮阳帽,手中捏着一把以马粪为主要成份的合成肥料,浑身上下都溅满了泥点子。他的妻子一身宽大而陈旧的工作服,也正埋头在一片幼嫩的花苗之中,见我们来,点头微笑招呼一下,并不中辍手中的活计。他的大儿子在一棚计有数十万株的菊花棚里浇着水,他的两个媳妇在另一片长满了康乃馨的花圃里巡视,不时将败花枯枝挑拣出来,一个女儿则在为满满一棚足有1000平方米的非洲紫罗兰花施肥。整片花圃,计有十几个花棚,养育着千姿百态色泽各异的花草,其中居然还有几千盆朝天辣椒,当然也是观赏用的。每个花棚里,都有“月x日下种,x月x日分枝,x月x日扦插,x月x日施首次磷肥,x月x日施第x次钾肥”等木牌,详细地记载着整个培养过程。最令我们惊讶的是,在一间摆了三、四万只花盆,而那花已经含苞待放了的花棚里,我们居然看到了一块标牌,那上面写着:

“5月10日母亲节开花,白色。”

“到了那一天肯定能开?”我们疑惑地问。

“当然。”那荷兰花匠回答,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澳洲人定5月份的第二个星期日为母亲节,子女们以向母亲献上白色的花表示自己的崇敬、感激和孝意。因此到了那一天,市场上几乎是有多少白花便销出多少。这位荷兰花匠这几万盆花届时当以每盆三元多的价格出售,一次便可做成十万澳元的生意。但要是在培育的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松了哪个环节,恰恰于那一天开不了花或者早了几天便开了花呢?那损失就可想而知了!况且还有与市内花商们所签署的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