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青弋被吓一跳,瞪圆眼睛蹙眉看向肆号,好像很委屈的样子“好友,问你呢。告诉他吧。”
肆号没有感情起伏,一板一眼回答“奉命,焚毁天下第一武器残次品。”
沐青弋蹙着眉,乖乖地补充“你没说奉谁的命。”
千红野面无表情,仿佛失神望着焚炉,手指缓缓握紧“不必说了。”
沐青弋挑眉,好像很无辜不解。
肆号仍旧冷静顺从,完全遵从程序设定“奉,城主千红野的命,由副城主墨千擎启动销毁。”
沐青弋蹙眉,像是被冤枉委屈似的,却又像是没心没肺地笑了“原来是你自己的命令啊,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凶”
千红野冷漠,喃喃说“我是下了销毁的指令,但,谁让你们这么对他们的”
沐青弋眉眼茫然疑惑“这样是指这些吗”
他瞥一眼一地的机甲残肢,像是无辜不解像是漫不经心“有区别吗不在上面分肢,丢下去了还是要被斩碎分尸的。反正是机甲人而已,而且还是被抛弃的次品。还是说,难道你后悔了因为,缺打手了吗没关系,经过工序,变回原材料,又可以重新制造出新的。十号、十一号一百号一千号。”
这都是千红野之前对墨千擎说得话。
但现在由另一个人说来。
“闭上你的嘴”千红野斜睨看去,“是你,沐青弋,纯血鲛人心。来得好,虽然用不着复活谁了,但这颗心用来做机甲人倒是极好。”
被他金白的眼睛冷冷看着的沐青弋,像是害怕一样闭嘴乖乖后退,躲在肆号身后。
“好友,这个疯子真可怕,你要保护我啊。”
他明明蹙眉,眉眼忧虑惊惶,但那张脸本身的天真纯洁无辜少年,却总像是像是没心没肺笑着的。
没错,千红野看到,在肆号身后露出半张脸的沐青弋,嘴唇微张,上半张脸蹙眉忧虑,下半张脸的确是在笑着。
他笑着,然后一把将挡在他面前的肆号提了起来,悬于焚炉上方。
挑眉无辜不解地望着千红野。
千红野睁大眼睛,苍白得毫无血色“住手”
沐青弋唇角弯弯,少年纯洁无辜的眼眸也弯弯,懒洋洋地笑着对他说“啊,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不满意的赝品,千城主不是说,自己想要复活的一直都只是真正的南宫無,而不是天下第一武器吗一个机甲人而已,天机城销毁的机甲何止千万,那不是天机城的弟子从小就学会做的第一件事吗”
说着,他笑得浑身颤抖,手中的机甲人于是摇摇欲坠。
千红野没有听他在说什么,他眼里只有沐青弋手中悬垂,毫无反抗,等待被销毁命运的肆号。
不顾一切地向着肆号扑去。
肆号的修罗面具,因为沐青弋的动作抖落,掉下焚炉。
他静静地望着昔日的主人,记忆里的主人从来雍容强大,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
兜帽下那张脸上,唇角总是扬着笑容的弧度,意味深长,温柔神秘,金白细长的眼眸,看着他的眼神总是若有所思,总是不满意的。
谁也不知道,他想要的真正的天下第一美人,到底是怎样的。
那个人从未有一刻,是眼前这样惊慌睁大眼,这样狼狈,咬紧牙关。
他从来坐在轮椅上,运筹帷幄。
从来是他们听到召唤走向他,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是那个人不顾一切奔向自己,朝自己伸出手。
肆号一直是所有机甲人里最普通的,他也一直清楚,自己是弎号不满意的产物。
伍号比他更符合主人所想,但伍号也不是主人想要。
因此,早就接受了,如果只有一个机甲人是天下第一武器,可以留下,一定不会是他的心理准备。
他曾设想过自己被销毁的那一天。
有一个人说自己是朋友,对他伸出手,拉他上来,已经是他所想的最好的幻想。
所谓幻想,就是,人类所谓的美好的不可能发生的事。
所以,被不可能的好友,拉上来,又再一次毫不在意推下去,肆号没有任何怨悔,就只是觉得,果然如此。
他的主人千红野,会在他被销毁的时候,惊慌苍白,不顾一切奔向他。
是,肆号,是所有机甲人,连幻想也不会想到的,不可能。
但是
沐青弋笑得颤抖,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地松开了手。
“啊,”他蹙眉,笑着瞥着坠落下去的肆号,说,“有点重,抓不住了啊。”
坠落进焚炉,烈焰高高喷涌而起,天境视野缩小成一个不断远去的圆形的井口。
在那方天宇里,蓝袍红锦衣的千红野的身影,像是一只凶戾的鹤鸟,不管不顾穿过整个火焰的围剿,飞扑而言,不顾一切朝他伸出了手。
岩浆的火光比阳光暴虐,千红野苍白的皮肤上,肉眼可见出现黑色的纹络,最靠近红色锦衣下的手臂,苍白脆弱,被火焰灼热出现伤痕。
但那只手,没有任何退缩,牢牢抓住了肆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