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自己做了整整一晚上心理建设,终于鼓足勇气跑到公社说自己愿意接受采访。
话说出口之后,她又自我安慰,等记者过来起码得要几天时间,她还能再缓冲一下,不用那么紧张。
结果没想到公社书记直接手一指,笑呵呵地对办公室里的人说:“记者同志,你想挖掘留守知青和回乡知青的事例,我们这儿有个洋知青,你要不要采访?”
记者先是满脸茫然,听完公社书记的解释之后,立刻大喜过望:“要!这就是最好的采访对象!”
唐安妮傻眼了,为什么要跳步骤呢?难道不要给她时间准备吗?
记者已经拿出了采访本和笔,这时代国内还不流行依靠录音笔采访,大家信赖的都是速记的硬功夫。
“不用。”他斩钉截铁,“唐安妮同志,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采访。你不用紧张,你只需要像平常一样工作生活就行了。等你有空的时候,再回答我几个问题。”
可怜的唐安妮就这样赶鸭子上架,带着记者回大队了。
好在记者同志说话算话,没有追着她问个不停,就是跟在她后面看她上课,看她去工厂干活,看她跟供销社的同志协调发货。
问的问题也很简单,不过是她的人生经历而已。
比方说她之前在美国是怎样生活的?又到底是什么促使她选择来中国,开始从事下乡支教工作,而且一直留到现在?
唐安妮十分老实:“我只是想知道我是谁,我从哪儿来的,可以说是寻根。至于下乡支教,因为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这个国家很大,大部分人都是农民。我想要了解这个国家就必须得了解农村农民,了解他们是怎么生活的。可我又没什么专业技术,在农村,除了当老师之外,我当时也找不到其他人干的活。当然,做的时间长了,我发现我很喜欢我的学生,他们非常可爱。”
记者问了很多,不过好在问题都中规中矩,态度也十分友善,没有非要在她身上炮制出一个爆炸性的大新闻的意图。
到最后,记者才问:“我听大家说,之前有很多人想采访你,但你都拒绝了。那这一次你愿意接受采访,是因为你终于认可自己的工作成绩了吗?你做的很好,社员们都对你赞不绝口。”
唐安妮不好意思地摇头:“不,我没做什么,其实我没有资格被采访,上报纸上新闻。比起那些劳模、技术标兵,还有数10年如一日扑在工作岗位上的人,我实在微不足道。对不起,记者同志,我这一次之所以接受采访,其实是希望你能帮我们薯片做点宣传。我们厂现在每小时能生产90公斤薯片,一天下来就是一吨重的薯片。这么多薯片,单纯依靠公社和县城,是没办法消耗掉的。我们希望能够卖到更远的地方去,比方说市里乃至省城。”
说到这儿时,唐安妮的脸已经通红,“对不起,我本来不应该提这种要求。我原先计划是把薯片卖到美国去,但是因为手续太复杂,短时间内没办法办到,所以我只能先考虑国内市场。我不想浪费,我想尽快挣钱好盖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