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凤话语尖刻,寸步不让,把个魏怀生怒斥得羞愧难当、进退两难,脸上的汗珠子像蒙了一头雨,滴答着淌个不停。觉得难以说服姜云凤,预感到一场灾难马上就要降临到自己的头上,魏怀生沮丧地往地上一蹲,两手将头一抱,呜呜咽咽就哭将起来。
魏怀生的哭,唤起了姜云凤作为姐姐从小对弟弟的疼爱,小的时候做错了事挨了骂,他总是这么哭,有时还躺在地上打滚,赖着半天不起来。她恍惚觉得魏怀生知错了,知错改了就好,做姐姐的也不能得理不饶人。想到此她忍不住走到魏怀生跟前,抱住他的头,悲切地呼着弟弟,泪水淌了一脸。魏怀生以为姜云凤宽恕了他,从地上站起来,抱住姜云风连哭带求道:“姐,弟弟知道错了,复婚的事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可黄静那头不好办呀,假如她知道了咱俩的事,她和她爸非把我剁成肉泥搗成烂酱活活把我吃了不可。姐呀,你能看着弟弟落得那样的悲惨下场?我出个主意吧,以后咱不做夫妻,仍然做姐弟,我给你在荷阳市找份工作,买套房子,让咱的两个孩子上最好的学校,我会一辈子报答你,永远不忘姐的大恩大德。你觉得好吗?”
是啊,魏怀生的话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他担心黄家告他,担心法院治他的罪,所以才不敢向黄静提出离婚。可他不跟黄静离婚,姜云凤这头也要告他,同样会治他的罪。所以他就劝姜云凤退让一步,以找工作买房安排孩子上学来安抚她。姜云凤能原谅他吗?绝不可能!姜云凤要争的是一口气,能挽回自己的丈夫哪怕是一辈子要饭出气也觉得顺。陷入两难的姜云凤的确没了招,她想求助于玉兰,相信她会有办法的。
“你想不想见见罗玉兰罗老板?”关键时候姜云凤没有犹豫。
“见她干什么?”魏怀生感到突兀。
“让她给指指路。她还替我照看着你的两个儿女,你就不想去见见你的孩子?”
魏怀生闷哼了声,一时拿不准去还是不去,说:“过几天再说吧,等我忙过这阵子。”
第二天,姜云凤跑回去找玉兰,把在黄家这段时间是怎么干的,是如何博得主人喜欢的有点自夸地说了一番。然后就谈起昨天晚上跟魏怀生见面时说过的话。最后姜云凤说:“魏怀生已经被我搞得焦头烂额、惶惶不可终日了,他急于想跟我做个了断,可他又没办法说服我。看他那既惊慌又烦躁不安的样子,我便灵机一动,提出让你当调解人,让他过来见见你,你觉得可以吗?”玉兰答应了。
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姜云凤带着魏怀生来到玉兰的饺子店,先到她和孩子们的住处,让魏怀生看看他的一双儿女。小青小霞正在做作业,看见妈领着个男人进来,眨巴着疑惑的眼神,怔怔地发呆。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魏怀生有些陌生,觉得跟他在桑梓地产公司第一次见到他们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兄妹俩衣着整齐光鲜,小脸蛋白净稚嫩,同他这个当爹的完全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把给孩子买的礼品放在桌子上,走过去将他们揽在怀里,说:“孩子们,我是你们的爸,你们不认识爸了?”姜云凤站在一旁,撅着嘴故意不吭声。小青小霞这时才想起来,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那天赶他们出来,还非要把他们赶回老家的那个狠心的爹。“你不是不认我们了吗?你走吧,俺俩没有你这个爸。”小青小霞倔强地回了一句,伸出小手就推他出去,“走吧走吧,找你的黄小姐去吧,这里不是你的家。”孩子们的冷漠,勾起了魏怀生潜藏在心底里的一丝最柔软的人性,他抱着两个孩子,死活不肯松手,也不肯离去……
离开自己的住处,姜云凤把魏怀生领到了玉兰的办公室。不让座不倒茶也不给笑脸,罗玉兰进门就给魏怀生来了个下马威,劈头盖脸就骂,骂得昏天黑地,四壁嗡嗡直响。然后玉兰指出两条路,一条是对簿公堂,一条是跟黄静离婚,恢复跟姜云凤的正常婚姻。孰轻孰重,由他自己选。
魏怀生哪里经得住这饱和式的狂轰滥炸,早已被唬得战战兢兢大汗淋漓了。他扑通一声跪下,流着泪向玉兰求情,一边骂自己混蛋,不是人,对不起姜云凤,一边自掴自己的耳光。他的脸被自己打得变了形,青一块紫一块的。玉兰不依不饶,尽管一个劲儿地骂,骂得姜云凤都有点心疼了。
魏怀生见玉兰不饶他,回头就向姜云凤求情,他跪走到姜云凤身边,双手抱住她的腿,一行泪一声姐地叫着,他答应跟黄静离婚,跟姜云凤好好过,此生此世再不离开她和孩子了。
姜云凤见他回心转意了,心一软就哭了起来,蹲在地上抱住魏怀生,两只手敲打着他的脊梁,疼和怨一股脑儿地就迸发了。
“混账东西!云凤多好的一个媳妇,被你折腾成这个样子。她能宽恕你,算你走运。如若三心二意,再来欺骗她,看我怎么收拾你!”玉兰怒气难消,接着训斥道。玉兰一边嘟嚷,一边倒水,让魏怀生起来坐下说话。
魏怀生谢过,局促地坐在沙发上,为难地说:“罗总,黄静那边怎么说,你得为我想想办法,我怕……”罗玉兰打住他的话:
“你担心什么我知道,你只管住下,老老实实给姜云凤赔罪看孩子做家务,暂时哪儿都不要去。至于黄静那边,一切都由我去处理,你就不要管了。”魏怀生一听,不禁感叹道:“罗总说得如此有把握,莫非……”玉兰笑了笑没有睬他,回过头要姜云凤回店里上班,不能再去市长家做保姆了。市长如果需要,她会选别人顶替。
姜云凤明白地点了点头。
玉兰打算先跟黄市长谈谈黄静的事,市长毕竟是市长,相信他会理性地对待这件事的。只要市长一想通,他闺女和老伴的工作就好做多了。第二天上午,玉兰打通了黄市长的电话,说有事向他报告。黄市长说上午有会,要玉兰下午过来。下午见了面,玉兰没把话说得太直接,怕说得太唐突黄市长一时不好接受,于是就来个铺垫,以魏怀生、姜云凤、黄静为托,改名换姓编了一个故事说给市长听。故事从一个孤儿被人收养开始,讲到他的养姐如何含辛茹苦供他上学,然后他与养姐结婚生子,再讲到孤儿大学毕业后外出打工混成某公司的一位高管,便负心背义,抛妻弃子,竟然同公司老总的女儿结了婚。
黄市长问:“结局怎么样?他如果重婚,应当治他的罪才是。”
玉兰说:“恰恰相反。这位养姐——也就是这位孤儿的原配——是个很有心计的人。她没到法院起诉,而是偷偷找到孤儿所在的公司老总,经过一番交谈,私下就把这事了结了。老总说服自己的女儿跟那个孤儿离了婚,孤儿又恢复了跟养姐的夫妻关系。”
“照你这么说,这位老总还算是个明白人,他不想因为女儿的事搞得满城风雨。”黄市长感慨道。
“是的是的,到底是市长,身在高位,看得就是远。佩服,佩服!”玉兰顿了顿又说,“黄市长,假如这事搁在你的头上,你会怎么想?”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碰上这种窝囊事?”
玉兰沉住脸,从口袋里拿出两封信递给黄市长。信是玉兰昨天晚上让魏怀生分别写给黄市长和黄静的。内容无非是赔罪认错,请求原谅。
黄市长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读完了两封信,然后仰靠在沙发上,面颊一阵阵抽搐,手也颤抖起来了,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两行热泪汩汩地淌向唇边。
玉兰刚刚讲过的故事,在他的脑海里激荡翻滚,宛若奔腾的海嘯,将他那高大的身躯撞击成千万朵泡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