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丝黛拉在至高之境度过了非常平静的三天。
她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回到人间,每天按时起床,按时睡觉,哪怕至高之境并没有白天和黑夜。
神冷眼旁观她的一举一动。
没有哪个旅客会在意客房里的珍品柜是否摆满,也没有哪个旅客会要求浴室里必须有牙粉、面霜、金缕梅汁液、修剪指甲的工具和磨脚后跟的石头。
她似乎真的打算在他的身边待一辈子,花了很多心思布置自己的住处。
是演戏吗?
她是那么诡计多端,皱皱眉毛就能露出孩子般天真无邪的表情。说谎对她而言,比呼吸还要简单。他不可能再相信她。
然而,不管他相信与否,艾丝黛拉都过得十分自在。
她就像回家了一样,每天都安排得相当充实,沐浴、看书、批注,如同一个从容不迫的学者。
在王宫,沐浴可以说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情,需要十个铜炉同时运作,再让侍女提着灌满热水的铜壶,倒进宽敞的浴池里,往往还没有倒满,最先倒进去的热水,就已经凉透了,所以整个洗浴过程中,需要侍女不停地添置热水。
但在至高之境,想要浴池里一直有热水,只需要神一个念头就行——甚至连念头都不需要,只要他看一眼浴池,热水就会像地底下的温泉一样,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艾丝黛拉很喜欢沐浴,经常在里面一泡就是一上午。
她闭上眼睛,面色慵懒地倚靠在黑色瓷砖上,任由热水将皮肤浸泡出一条条褶皱。反正不管她皮肤变成什么样,神都会让它复原的,不是吗?
但那天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太放松了,又也许是浴室里的水汽太浓重了,她一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
她一向警惕性极高,睡眠像猫一般轻,稍微有点儿动静,就会睁开眼睛,那天却像昏过去似的,连热水漫过头顶,都没有醒来。
后来,艾丝黛拉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理由:她太爱神了,所以才在他的面前这么放松。
神没有窥探艾丝黛拉的心声,不知道她有沐浴的嗜好,还以为她是不想和他待在一起,才那么频繁地洗浴。
见她在浴池里待了快三个小时,他站在门前停顿良久,还是走了进去,然后就看见了这宛如溺水自/杀般的场景。
——她宁愿死,也不愿意待在他的身边。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艾丝黛拉已经沉入了池底,黑发如同浓密丰茂的藻类在水中摇曳、飘荡。在萦聚的水汽之下,她的面孔是如此苍白,宛如失去生气的白色果实。任何一个看见这一幕的人,都会毫不犹豫地走进水里,把她救起。
然而,他看着这一幕,却只看见了一个意思。
——比起待在他的身边,她更愿意以这种痛苦的方式死去。
溺水绝不是一种轻松的死法。
窒息,挣扎,窒息,反复经历数次,才能使一个人溺亡。
她却没有任何挣扎,就沉入了池底。
说明她走进池水中的那一刻,就想好了溺水身亡的结局。
……原来她这么憎恶他,憎恶到了可以违背求生的本能,一声不吭地承受溺水的痛苦。
这个发现犹如尖锐的锥子,刺进了他的心脏。
神闭上眼睛,喉结急躁地滑动了两下。
她之前曾一直追问他,是否憎恶她。
当时,他以为她会这么问,是因为学会了共情,明白了他们之间的爱是粗暴、专横、野蛮的,情不自禁的同时,又充满了对彼此的憎恶;它使人像跌进蜜滴里的苍蝇,一面是可怖的死亡,一面是甘美的甜蜜。
现在想想,她可能只是想告诉他,她有多么憎恶他。
神的表情突然平静了下来,显得有些冷漠。
他睁开双眼,走进浴池里。池水浸湿了他的衣摆。受他的情绪影响,冒着热气的池水迅速冻结出一层薄冰,缭绕的热雾也化为丝丝寒气。
神在冰冷的池水中俯下身,把艾丝黛拉横抱了起来。
她的身体经过神力改造,短时间的溺水并不能夺走她的性命,但他要是来迟一些,她肯定会没命。
脱离池水后,她像是明白了生命的可贵般,正在拼命地大口呼吸,嘴唇微微张开,胸腔一起一伏,似乎想把胸腔里的积水吐出来。
很明显,她想活着。
“现在知道活着了。”神冷冷地看着她,将两根手指按进她的嘴里,强硬地分开她的上下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