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神来到了她的身边。
餐刀滑落在草坪上,发出沉闷的钝响。
艾丝黛拉蹙起眉头:“小蛇?”
“不止他。”话音落下,另一只手也扣住了她的下巴。
神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情绪似乎异常激动,手臂浮现出一道道鲜明的青筋,手背上淡蓝色的静脉纹也比之前更加明显:“……我们都在。”
艾丝黛拉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
这是她第二次看见三个意志同时出现,上一次还是他们第一次结合。
三个意志之间的联系似乎越发紧密了。
半小时前,她还能分辨出目光中有谁的意志,是洛伊尔还是阿摩司,现在看过去,却只能看见一片幽邃阴郁的紫黑色。
如同暗流涌动般,看不见底。
“你怎么……”
他快速打断了她:“你爱我,对么。”
“对啊,”艾丝黛拉疑惑极了,“我不是早告诉你了吗?”
这句话说完,她看见他重重地闭了闭眼,呼吸一下子急促了不少,手臂上的青筋也越发明显。她不由更加疑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他睁开眼,再度望向她时,眼角已有些发红,却不是悲伤的红色,而是兴奋的、狂热的、病态的红色。
看着他发红的眼睛,艾丝黛拉产生了一种错觉——现在的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包括永远堕落,永远被她掌控,永远当一条被她驱使的狗。
“我愿意……”他缓缓说,“被你掏出心脏,愿意被你鄙夷不屑一顾地扔到地上。”
她曾对他念过这首诗。
……一旦演腻了这种大逆不道的闹剧/我就把我这虽然柔弱却很有力的手贴上他的胸膛/我要从他的胸中掏出那颗血红的心脏/仿佛掏出一只颤动不已的雏鸟/我要鄙夷不屑一顾地把它扔到地上/叫我的宠物去吃个饱!1
当时,他并没有回应她,只想用神的荣威压制她,进犯她,完全凌驾于她之上。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她厌恶被掌控,厌恶被打上他的标记,厌恶他无所不能的力量。
只是,不想让步而已。
神怎么可能对让步。
她就是他的。
然而,当他知道她是真的爱他后——不管这爱是多是少,是好是坏,是否夹杂着利用、欺骗、憎恶、贪婪、轻蔑——只要她是真的爱他,他就什么都情愿,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知道,她一直在等成为他的弱点,然后暴发、溃烂,像虫子一样蛀蚀他。
她想看他跌入肮脏的泥泞,想看他被玷污,被控制,被玫瑰的棘刺扎出发炎的伤口。
她想看什么,他都能满足她。
只要,她爱他。
神看着艾丝黛拉,缓缓单膝跪下。
花园在瞬息间变得漆黑无比,空气停止了流动,一切都静止了,酿制出一种极其胶黏的气氛。
他扣着她的手掌,低头俯身吻上她的裙摆,反复用唇轻拂着上面的金玫瑰刺绣。
哪怕身处于浓且黯的黑暗中,她也能感到他的臣服。
他好像真的愿意被她掏出心脏,扔到地上。
不知过去了多久,黑暗变得越发浓稠。他从她的裙摆上抬起头,自下而上地望向她,淡红色的唇角滴沥着一丝晨露,仿佛刚刚接触了最滑艳的花儿。
“我愿意永远被你控制,服从你。”他说。
艾丝黛拉胡乱地点点头,从凌乱的桌子上坐了起来,理了理蓬乱的头发,随手沾了一点儿盘子里的奶油,放进嘴里。
尝到甜味,她冷静了下来,却仍有些纳闷,他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突然对她进行一番激烈的表白?
她琢磨了一会儿,就没琢磨了。不管怎样,结局是好的就行。
她不是特别在意他的心路历程。
“真的吗?”艾丝黛拉想了想说,“那快送我回去吧。我还有一大堆事要做呢。”
·
1783年11月9日,女王消失一个星期后,终于回到了光明帝国。
然而,民众已经彻底绝望了。
黑夜持续的时间太长了,许多作物都在寒冷甚至霜冻的黑暗中枯死了。暴雨虽然只下了三天三夜就停止了,却给予了瘟疫猖獗的温床。人、牲畜、野兽……都没有逃过这场瘟疫。尸横遍野,来不及掩埋的尸体又变成了新的传染源,病菌犹如杀不死的老鼠在大地繁衍,生生不息。
女王回来了又怎样?
结局已经注定了。
死亡的阴影将永远笼罩在他们的头上。
这是神罚。
没人能使神降下惩罚的手收回。
情况比艾丝黛拉想象的还要糟糕。
她原本以为罗曼国剩余的党羽,会趁机兴风作浪,现实却是他们连生存都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