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精瘦,从长安到马嵬坡再到灵武,担惊受怕又殚精竭虑,愈发瘦得面颊都干了,可是两只眼睛灼灼发光,仿佛虔诚僧人终于摸到西来经文时,那种亢奋渴求,决不允许旁人染指的疯狂。
几个亲信对视一眼,不知他跟谁较劲。
待穿出密林,跨过界沟,抬眼只见几个庄稼汉正在平整空地,预备秋收翻晒谷物。田边有郎中支个药摊儿,摊边竹竿挂两行大字:求医问药,在世华佗。那郎中与娘子情谊甚笃,两人肩并肩挨着坐,娘子倒了茶,喂他喝一口,自饮一口。
李辅国眼热,驻足郑重其事整理领袖襟怀,端正幞头,甚至捋了把脚边草叶上的露水抹眉毛。
亲信目瞪口呆,低声询问同僚。
“李司马的眉毛怎么了?”
“是生得有些散乱……”
庄稼汉正挥汗如雨,猛看见个大官站在地头,锄头一扔,就齐刷刷跪下了。
“官,官爷!请教官爷从何处来,往何处去?小的马尾村村民,从来不曾忤逆皇恩,从来不曾,不曾……”
他本要说不曾顺服于占据长安的叛军,忽然打了个激灵,想起眼前人还不知道是哪头的呢!
李辅国颇为无奈,想喝令他喘匀气息慢慢说,眼角余光瞟到郎中身边,就见那窈窕妇人恰恰抬头瞧热闹。
乡村野地,这妇人却怪,以单丝罗覆发罩头,那罗极细又透亮,金银线绣了花鸟,影影绰绰遮住五官,长发随便挽个攥儿,垂下一缕在颊边。
虽然看不清面孔,她真爱娇,十月还穿蛇皮绫,摊底露出一角轻盈缥缈的裙摆,晶莹如水波般剔透。
李辅国顿时面露喜色,走到跟前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