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也不想。”
她趴在他的怀里,小声地说。
只是这一刹,她的眼睛又忽然强烈的光线刺激得下意识紧闭起来,好不容易适应了些,她再睁眼,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回到了锦城雁西路的庭院里,她就坐在床上,身边还坐着她的丈夫。
身后就是那扇大开的窗,明亮的光线铺满了整间屋子。
她闷头反应了一会儿,回过神才发现李闻寂已经拿了一把梳子在替她梳理花白的长发。
“我们出去走走,好吗?”
他一边替她梳理头发,一边问她。
姜照一手里还捏了一朵鲜红欲滴的木棉花,她盯着花瓣看了会儿,还是应了一声,“嗯。”
天气已经有变暖的趋势,但李闻寂还是让姜照一穿了一件稍微厚实一些的外套。
书店旁边茶馆的老板娘才替外头的客人倒了热茶,抬头发现旁边书店里有一对老夫妻相携着走了出来。
那老先生似乎眼睛不方便,要身边的妻子扶着他,他才能试探着往前。
看他们牵着手慢慢地往前走,老板娘花生也顾不上吃了,她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总觉得那眉眼有些熟悉。
姜照一鼓起勇气,牵紧李闻寂的手走在长街上,一开始她十分紧张僵硬,很怕别人看她,可慢慢的,她却又逐渐放松了一些。
这一路上,并没有多少人真的去注意她的脸,因为年轻或衰老的人在这街上有很多,他们不会知道她衰老的皮囊之下是一颗年轻的心,当然,他们也不会在意这些。
路过行道树下,单薄的叶片落在他的肩上,姜照一伸出手才要拂落,可指腹才触碰到那有些发黄发枯的叶片时,它竟然在顷刻间就恢复成翠绿的颜色,根茎脉络犹如网织,生机尽显。
“怎么了?”她骤然停下脚步,李闻寂便也停在原地。
“我只是摸到了一片发黄的叶子,”
她回过神,望着他的侧脸,“它就忽然变绿了。”
李闻寂却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面上仍是那样温和冷静的神情,只是听到她的声音,他仍不由弯了弯眼睛,“忘了吗?你拥有了我‘泽生’的全部能力。”
泽生,泽被万物,生机不腐。
穹泽花拥有了他的一缕泽生,便是数百年常开不败,而她在云海里继承了他留存在那只缦胡缨金玉镯里所有的泽生之息,她也就身具了令草木焕发生机的能力。
姜照一当然没有忘记这些事,但自从她醒来,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逃避外界,不愿意用这样衰老的模样示人,她当然也就没有见识过融进自己血脉里的泽生,究竟赋予了她怎样的能力。
“好神奇……”她在树下,在摇晃的树荫里,仔细凝视手掌里的那片绿叶,半晌才开口。
出了一趟门,虽然也没有走很远,只是去了附近商场里的超市,但姜照一明显变得开朗一些了。
她推着堆满零食的购物车结账时,还引起了一些别样的目光注视,他们大约也是没有见过这么爱零食的老年人。
在一楼的奶茶店买奶茶的时候,她在一堆年轻人里头,还挺直腰杆,理直气壮地要了一杯草莓芝士果茶。
“要加冰。”她在店员的注视下,郑重其事地叮嘱了一遍。
李闻寂就算形貌已老,但他优越的骨相轮廓,加上那双墨绿剔透的眼瞳,也还是引起诸多好奇的目光注视,店里许多年轻人都在看他们这对老夫妻。
插上吸管喝了一口,有点微咸又满是奶香的芝士奶盖入口,冰凉的口感令她舒展眉眼,她牵起李闻寂的手,扶着他走出了奶茶店。
回到书店后面的院子,贺予星已经来了,他见到姜照一和李闻寂便松了一口气,忙迎上来,“先生,照一姐姐,你们去哪儿了?”
“去超市了。”姜照一指了指李闻寂手里提着的那一大袋子零食。
在陌生人面前,她也许已经开始学会自在一些,但在贺予星面前,她还是有点想逃避,牵紧李闻寂的手,她侧过脸,有点想躲避贺予星的目光。
“我来拿吧先生。”
贺予星说着接过李闻寂手里的那一大袋零食,也许是察觉到姜照一的闪躲,他当即又道,“我现在去做饭。”
说完他就转身往厨房去了。
他能够明白姜照一的心情,也怕自己会让姜照一不自在。
午饭后,姜照一在房间午睡,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半睁起眼睛,她才在光线暗淡的房间里看清李闻寂的身影,他手里拿了一本书正转过身,她看到他抬步要往外走,便一霎清醒许多,她才要张口提醒他往右走两步,不要撞到那灯笼柱上的玻璃灯罩,却见他十分自然地绕过灯笼柱,也没伸手摸索试探,步履轻松地走到了门口。
她一下子坐起身。
或许是听到了身后传来的细微动静,他脚步微顿,转过身。
两人之间静谧许久,姜照一望着他的那双眼睛,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的眼睛,什么时候好的?”
李闻寂握着书脊的手指微屈,一双眼睛褪去刻意的伪装,变得清澈许多,再不是那副雾蒙蒙的,失焦的样子。
“你醒来那天。”
最终,他坦诚道。
姜照一有点生气,“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生怕你的眼睛和我的脸一样,要是永远都是这样的话,该怎么办……”
她赤着脚下床,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披散到胸前的长发已然变得乌黑,一双手也已经恢复白皙平整,“你为什么要装失明?”
李闻寂闻声,他迈开步子走到她的面前,将手里的那本书放到一边的桌上,随即对上她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如果我的眼睛看不见,你就不会躲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