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应律摊开两手:“若真如你所说,你为何不以兄弟之礼来待我?”
谢云潇望着远处村庄,道:“正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臣在前,兄弟在后。我铭记君臣之礼,轻慢了兄弟之礼,还望二哥多担待。”
戚应律哑口无言。
来自凉州商帮的几个商人原本坐在后一辆马车上。现下他们全都走了过来,聚在一处,领头的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上身一件绦边镶滚的皮背心,下身一条紫貂毛绒的长裤,双手戴一对金缕镯子,腰胯一把银环长刀。
这妇人姓赖,旁人都唤她“赖夫人”。赖夫人做了二十多年的粮米生意,也在凉州、岱州的农庄置办了些田产,曾多次为凉州军营选送粮食。
华瑶问她:“黍、稷、麦、菽、稻这几样作物,哪一样在凉州产得最多?”
赖夫人拱手行礼,才道:“回禀殿下,岱州多稻,凉州多黍。去年是凉州的灾年,饥民流民群集于凉州南部。”
谢云潇和戚应律都是镇国将军府上的公子,凉州官员见了他们二位都要恭敬有加,赖夫人却在他们面前直言不讳,如实阐述了去年的凉州灾情。
华瑶与她同行,叹道:“不瞒你说,这正是我所忧心的。羯人迟早会攻入月门关和雁台关,军粮尚且能从水路调配,百姓的口食又如何得来呢?每逢战乱,必有饥荒。贫者既尽,富者亦贫。”
戚应律插话道:“咱们大梁的官兵不能扰民。他们羯人以战养战,以战养民,倒是不必担心百姓能否填得饱肚子。”
谢云潇看了一眼戚应律,才说:“羯人的军粮是马乳、马血、干奶酪、干肉条。部队行军,不开灶不生火,百里之内,毫无炊烟。”
“是吗,他们的军粮味道怎么样?”华瑶凑近谢云潇,好奇地问他。
她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与她对视:“难以下咽。”
“你也吃过吗?”华瑶大为震惊。
谢云潇如实陈述道:“去年冬季,我随父兄上战场,险胜羯国的轻骑。羯人的轻骑摈去辎重,数万之师,不见烟火。父亲的部下掳获了他们的军资,我和大哥都尝了奶酪和肉干。”
戚应律突然走进华瑶和谢云潇之间,悄声问:“哦,什么做的肉干?羯人经常吃人,人是他们的两脚羊。云潇,不是二哥说你,你和大哥,该不会尝过人肉了吧。我在家的时候,怎的没听你和大哥提过。”
谢云潇还没作声,华瑶咬字极轻道:“这话什么意思?你的父亲和兄弟为国为民,出生入死,奋勇抗敌,以身试粮。而你呢,这会儿还能拐弯抹角地戏谑,真当自己伶牙俐齿吗?”
“怎敢,”戚应律后退一步,“多有冒犯,还望殿下恕罪。”
华瑶高傲道:“下不为例。”
言罢,华瑶拍了拍手,赖夫人得令,走在前头,将他们一行人带去了农庄内的一处新田。时下正是秋末冬初,新雪方至,那田垄上铺着一层稻草,隔去冰雪,枯草与土壤之间生了一排又一排的幼嫩绿苗。
赖夫人弯下腰来,挪开一小块稻草:“有请殿下明鉴,田里种着土芋。土芋产自羌如,一个月出苗,两个月开花,三个月结果,羌如人靠它度过灾荒。”
华瑶卷起自己的丝绸裙摆,缓缓地蹲到了田埂上。她盯着绿苗,若有所思。片刻后,她一脚踹开一块泥土,那绿苗在土中倒翻,竟然没有根茎。
赖夫人脸色一变,随行众人一片哗然,耳语阵阵,嘈嘈杂杂。华瑶起身看着他们,怒火欲发:“我当你们诚心诚意地经商,没想到诸位胆大包天,骗到我的头上来了。”
大冷的天,寒风削面,燕雨昨晚值夜,今早又来办差,本就心情不佳。他听见华瑶的话,立马板起一张脸,嗓音低沉道:“不敬皇族是死罪。”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点卡目,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