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捡起他的那本书,心乱如麻。
他没想到华瑶承认了往后必定会再立侧室。高阳家的公主果然薄情寡性。他早知不该与她交往过密,奈何身不由己,落到今天这般无进无退的地步,岂非咎由自取。
华瑶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叹了口气:“好吧,你留在这辆车上。我去坐后面那辆车。”
后面那辆车上,只有三个人——金玉遐、齐风和燕雨。
华瑶全然不顾谢云潇的感受,当即发号施令,停车换位。
她和谢云潇尚未成亲。他还不是驸马,凭什么冷言冷语地拘束她?皇帝和皇后都管不着她的后院有多少美人。她更不能忍受谢云潇的拿捏。
总之,华瑶有很多顾虑。
她跑到了后一辆马车上。
此处的氛围其乐融融。
桌前摆着几盘精致的糕点,花茶的香气萦绕四周,燕雨横躺在软榻上,津津有味地阅读一本连环画。
燕雨不认字,只能看图。图画妙趣横生,他连声发笑,时不时地轻拍枕头。
齐风提醒他:“兄长,殿下离你不远,你且坐起来吧。”
“没关系,”华瑶大方道,“等我们进了京城,境地凶险,还有的忙呢。这会儿你们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金玉遐笑说:“多谢殿下厚待。”
金玉遐在棋盘上落下一颗白子。他手里攥着黑白两色棋子,正在斟酌一盘棋局。他的祖父曾是内阁首辅,他本人也出身于世家名门,免不了有些公子作态。他只穿锦缎或丝棉的衣裳,时常半天就换一整套,而且他擅长调制各形各色的香料,身上总有余韵悠长的浅香。
譬如,今日,他大概用到了青竹和茉莉,或者别的香草,混合成一种浅淡而雅致的香氛,直达肺腑,沁人心脾。
华瑶坐在金玉遐的身旁,一边品尝鲜美可口的糕点,一边观赏金玉遐下棋。
七月酷暑炎炎,三伏天的烈阳亦如猛火,车厢里稍微有些气闷。齐风打开一把折扇,送来一阵又一阵凉爽之风,悄无声息地为华瑶消暑解热。
华瑶对齐风一笑,他局促地低下了头。
华瑶伸了个懒腰。她在这里也快活的很,根本没必要去和谢云潇吵架。
此时的谢云潇正在干什么呢,兴许是在看书吧?他的父亲曾经说过,他从小到大总是喜欢一个人独处。
马车途经一块凹凸不平的路面,车厢上下颠簸,华瑶正当出神之际,便是一个不小心,猛然向前栽倒。
幸好齐风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华瑶身穿轻纱长裙,衣裙的面料轻薄柔软。
齐风无意中搂住她的腰肢,恰如摸到了她的肌肤。他的手掌顿时滚烫如火烧,嗓音变得喑哑:“殿下。”
华瑶浑然未觉:“干什么?”
燕雨瞥了他们一眼,插话道:“殿下,请您原谅我不争气的弟弟。”
金玉遐虽然没有抬头,却也知道燕雨所谓何事。
金玉遐接连落下两子,唇边的笑意若隐若现。他既已决定追随华瑶,那华瑶不仅是公主,也是他的主公。他听闻华瑶与谢云潇夜夜同榻而眠,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古往今来,成大业者,绝对不能受制于私情。正所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便是此间的道理。
金玉遐搭了一腔:“斜对酒香偏觉好,静笼棋局最多情[1]。”
齐风虽然没读过书,更不会吟诗作词,但他听懂了“多情”二字。
齐风不知道金玉遐说的是他,还是公主。他默默地收回了手。惯握刀剑的指根生有一层薄茧,指端仍在阵阵发麻。
他小声念道:“殿下。”
华瑶咬了一小块糕点:“你们几个又是什么意思?”
她一脚踹上软榻:“燕雨,你给我起来,不许再看书了。”
“殿下,小人求您发发慈悲吧,”燕雨仍然赖床不起,“您原本和谢公子同坐一辆马车,小人也没去叨扰您。您突然大驾光临,小的们不胜惶恐,招待不周,要不您去别处转转?”
“兄长,”齐风打断他的话,“慎言。”
金玉遐也抬起头来:“这辆马车,乃至车上的器物、茶食,全都属于殿下。燕大人慎言。”
燕雨最听不惯文绉绉的批评。他坐起来,反问道:“我哪句话讲错了?随口提个意见也不行?”
金玉遐告诫道:“殿下是主,我等是臣,主臣之次不可乱。”
燕雨正要和金玉遐争辩,华瑶已觉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