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惟成这才发觉谢云潇利用了他。
万灯寺是香火殷盛的古刹,寺内僧侣一心向佛,极少接待外客。不过赵惟成是土生土长的虞州人,又在山海县做了几年的官,万灯寺的僧侣多少会卖他一个面子。他不能直说谢云潇的身份,就亦步亦趋地跟着谢云潇,随他走遍了万灯寺每一处角落,听完了禅师讲经说法,看惯了百姓跪香拜佛,直到辰时将至、晨礼结束,谢云潇不露痕迹地混进了人群里,也没和赵惟成多讲一句话,便在茫茫人海中彻底地消失了。
近来虞州百姓为了防范疫疠,常有戴着面巾、面具出行之人。赵惟成回头一望,寻不见谢云潇的身影,但见山高路长,烟升雾绕,芸芸众生分路而去,恰似滚滚红尘分流而淌。
赵惟成细想谢云潇的言行举止,只觉他心机深沉、心怀叵测。
传闻一百多年前,本朝开国,前朝覆灭,前朝太子趁乱离京,逃到了虞州的山海县,削发为僧,就在万灯寺中修行。当今圣上推崇佛法,却又避讳“万灯寺”之名,而谢云潇带着赵惟成一同造访万灯寺,谢云潇倒是戴上了面具,徒留赵惟成一人抛头露面。
赵惟成皱紧眉头,独自飞跃下山。
时值深冬,冷风萧瑟,森寒的山石密林之间,凌泉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踪着赵惟成。他刚刚接到了谢云潇的命令——他要追查赵惟成,及时回禀消息。
凌泉原本就是暗卫出身,又在月门关做了四年的侦察兵,轻功登峰造极,能把自身的呼吸吐纳化作无形,融入一招一式之中。即便是久经沙场、时时戒备的羯人,也很难察觉凌泉的行踪,赵惟成更是浑然不觉。
赵惟成在妙高峰、宝顶峰附近巡逻了大半日。天近黄昏时,暮色四合,他领兵回到了县衙,把白天的见闻都告诉了葛巾。那葛巾没穿官服,仅着一件宽松便服,五官虽然平凡,姿态却很突出,笑容中带着点风流意味,她和赵惟成耳语一阵,这二人便同去了寝房,至于寝房中又有何事?凌泉也不便听得太细致。
天更黑了,深宅大院点起几盏灯笼,两个丫鬟结伴从一堵围墙之下走过,其中一个丫鬟说:“那男子的皮肉,你瞧见了没?半张脸烧焦了,可真吓人。”
另一个丫鬟道:“嘘,奴婢不得私下议论,你要挨打吗?!”
提起“烧焦”二字,凌泉的心头便是一紧。风雨楼一案的始作俑者是华瑶,此事无论如何也不能泄露,否则谢云潇和镇国将军都会惹祸上身。
凌泉忖度了一下,暗自潜伏到深更半夜,屏息在县衙内四处搜寻,终是发现了烧焦半张脸的男子——此人躺在县衙的一间厢房里,年约三十岁上下,样貌年轻文雅,两鬓却有些白发。他的右手中指、食指和拇指都生了厚茧,必是勤奋刻苦的读书人,而且他身无武功,呼吸不稳健,经脉不畅通……他极有可能是晋明的谋士!
思及此,凌泉心下大惊。他立即拔剑出鞘,正要斩草除根,杀了这名谋士,赵惟成忽然带着几个官兵过来巡察——他们走进厢房,赵惟成还道:“葛知县命我来此守夜,你们也帮忙看顾点。”官兵们齐口应声,围坐在谋士的四周。
凌泉固然无法再下手,只好收剑入鞘,继续藏匿于暗处。
他窥探着兢兢业业的赵惟成,又想起了自己家的侍卫燕雨,更是恨铁不成钢!
赵惟成和燕雨的武功不相上下,燕雨只会偷懒打盹耍滑,而赵惟成只要一犯困,就抬手扇自己一耳光,“啪”的一下,恶狠狠的,声音尤其响亮。
即便凌泉对赵惟成有些微词,也不得不佩服赵惟成的狠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