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雨从齐风口中听闻这一桩消息,好半天都没有回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近几个月以来,他时常惦念杜兰泽的安危,心头仿佛裂开了一条缝,狭窄的缝隙里,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害得他茶饭不思。
万般无奈之下,燕雨跑到华瑶的面前,毛遂自荐:“我想送杜小姐去京城。”
华瑶蹙眉,质问道:“你想趁机逃跑吗?”
“您放心,我指天发誓,”燕雨义正辞严道,“我若逃跑,就罚我做太监!”
晌午的阳光明媚,华瑶正坐在院子里磨剑。
今日一早,华瑶把罗绮葬在了寺庙外的杉树林里,还请了几个和尚超度念经。她的心里有些烦闷,对燕雨越发严厉:“你根骨绝佳,也是千里挑一的武功高手,心无城府,不会惹来三公主猜忌,倒是一个好人选。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倘若你逃跑了,或者伺候得不尽心,我一定会往死里折磨你。”
说着,她掌心一使力,剑刃推在磨刀石上,鸣声分外刺耳。
燕雨连忙跪下,恭敬道:“谨遵殿下口谕。”
次日清晨,杜兰泽从山海县启程,在燕雨等一众侍卫的护送下,她快马加鞭,不出七天,就抵达了京城。
杜兰泽进城不久,消息传到了皇宫。
金碧辉煌的殿宇之内,皇后从容不迫地修剪着盆栽。
这盆栽里种着一株色泽碧秀的兰草,外罩一层薄薄的纱罩。皇后把纱罩挑开,刀口托着兰草的枝叶,向上一剪,落了满地的残绿。
“你倒是敢来,”皇后喃喃自语道,“自投罗网。”
皇后的侍女从门外走进来,脚步稍一停顿,皇后便问:“又有何事?”
侍女如实说:“五公主,来给您请安了。”
皇后从未把五公主放在眼里,随意地敷衍道:“本宫的身子略有不适,今早不宜见客。你让五公主先回吧,传太医来觐见。”
侍女领命告退。
时值寒冬腊月,京城正在下雪,巍峨宫阙之内,风雪弥漫,玉石雕成的台阶上结了一层薄冰,五公主高阳若缘站在阶前,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暖意。她披着一件锦袍,冻得发抖,还没见到皇后的面,侍女便来传报:“殿下见谅,今日娘娘凤体欠安,尚在休养……”
若缘一语未发,她的丈夫卢腾叹了口气,求情道:“我和阿缘走到半路,这天就暗了,突然间大雪纷飞,冻得我们不住地哆嗦。姑娘,可否劳烦您通报一声,让我和阿缘在偏殿里歇歇脚、暖暖手?您瞧这雪,下得这样大,我甚至看不清回去的路。”
刺骨的冷风抽打着若缘的脸颊。她头晕目眩,几乎睁不开眼来,却笑着说:“不用了,不麻烦姑娘了。腊月天寒,请母后保重凤体,多养养神,若缘先告退了。”
侍女朝她屈膝行礼,并未挽留她。
她道:“明日我……”
话未说完,侍女关紧了宫门。
若缘被溅了一身的寒气。
苍茫的大雪铺在笔直的宫道上,若缘牵着她丈夫的手,一步一步走回她的住处。她比华瑶还不如,每年的例银少得可怜。自她成年以来,文才武略都不被赏识,皇帝没给她指派官职,她的日子就越发难过了。
今年秋季,京城发过一场瘟疫,朝廷给户部、工部、兵部、吏部拨派了重金,用以救灾抗险。
好不容易捱过了瘟疫,秦州、康州的民兵接连起义,朝廷忙于筹措军饷,皇族也要为国库开源节流,做好天下人的表率——这当然只是明面上的说法。皇帝、皇后、东无和方谨依旧穷奢极欲,而若缘是真的捉襟见肘,就连打赏宫人的银子,她都拿不出来了。
“抱歉啊,夫君,”若缘挽着卢腾的胳膊,笑容满面地对他说,“你同我成亲以来,没享过福,尽吃了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