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潇依旧平静:“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你尽快动手吧。”
华瑶的身影即刻消失。
晌午过后,华瑶找到白其姝,与白其姝稍作商量,便在寨子里放出消息,说三虎寨的旧部私下聚集,生吃人肉,而且人肉暗藏剧毒,无药可医。
到了这天傍晚,来自三虎寨的五六十个武夫全部毒发身亡,死状凄惨,剩下的那群匪徒又被华瑶彻底打乱,重新编入不同的军队。她亲自领兵演练了数天,从中挑拣四支队伍,共计四百余人,随她一同下山,连夜直奔秦三驻扎的军营。
秦三驻扎的地方,距离寨子不到二里路程,掩藏在一片树丛与山石之间。
夜色深浓,风吹树梢,华瑶伏在一块巨石的后侧,隐约听见一阵细微的响动。她紧紧地握住剑柄,偷瞥了一眼秦三的营地,瞧见虞州官兵正在烧柴生火。
那些官兵都很年轻,二十来岁的年纪,风华正茂,面庞被明亮的火光照耀着,五官也柔和了许多。他们抱着木柴,捧着饭碗,或站或坐,并不知道自己即将大难临头,就像平时在衙门值夜一般,彼此调笑道:“你上个月拿了多少赏银?”
“十枚银元!”
“骗鬼吧你,吹破牛皮!”
“你识字吗?满肚子墨水的军师都没你挣得多!”
他们的笑声融入夜风中,飘到了深山老林的更远处,雾气似乎也变得稀薄起来。他们仍然坐在地上,烹制一道名为“菇米大杂烩”的虞州土菜,主料是肉脯、蘑菇、野菜和栗米,辅料是清水和盐巴,全装在一只铁盆里,火候熬得差不多了,汤汁醇厚鲜浓,“咕噜咕噜”地冒着泡,香味甚至传到了华瑶的附近。
华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陈二守紧挨着华瑶。他站在她的身侧,与她相隔如此之近,却不懂她的忧愁从何而来。他就用气音唤道:“殿下?”
华瑶瞥他一眼,一不小心,又看见了他的胸膛。她暗暗地赞叹“真的太大了”,随即沉稳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嘴。
陈二守一如既往地没穿棉衣。前些日子里,华瑶赠送他一匹昂贵的丝绸。他不识货,也不懂行,只见丝绸料子轻薄柔软,就自己动手,裁剪了七八件春衫,每天换着穿。那春衫薄如蝉翼,轻若无物,几近透明地包裹着他的上半身,虽然舒适,却难以蔽体,但他自己无所谓,华瑶也不便多讲。
此时夜色更深,月亮被乌云遮掩,徒留几颗寥落的孤星,散出惨淡而微弱的昏光。
官兵吸溜着肉汤,个个吃得津津有味,华瑶正准备拔剑,却听见一声雷霆般的巨响,凌空一道刀光斜劈而出,直击她的命门。她险险避开,转头一看,正好望进秦三的眼睛里。
秦三身披银色盔甲,手握红缨长矛,大展身手,大显威风,宛如从天而降的一尊门神。她的武功极为高强,远在华瑶之上。华瑶勉强躲过几招,就朝她喊道:“为何要杀我!我向来敬佩你,不想伤你一根汗毛!”
秦三只说:“得罪了!公主!”她手起刀落,双眉高耸,满脸的凶狂杀气。
华瑶发动轻功,逃也似的跑到了高处。她带来的一群勇士冲破了官兵设下的屏障,闯进了官兵的营地,然而,那些营帐全是空的,摆在明面上的火炮、马厩、岗哨全是诱敌深入的噱头,整个营地上的官兵还不到五十人!
华瑶惊觉自己被秦三摆了一道。
今夜的风是冷的,华瑶的心底也泛着凉意。她仰头望去,山谷的四面八方遍布秦三的伏兵,约有两千多人,任她插翅也难飞。
她把这一招称作“守株待兔,瓮中捉鳖”。
秦三高高地举起刀柄,号令弓兵布阵,要用弓箭射杀华瑶。
千钧一发之际,华瑶临危不乱:“秦将军,我父皇已经三个月没上朝!秦州叛军屠杀十万百姓,秦州迟迟没有派兵,虞州官府却让你来杀我!你好歹让我把话讲完!”
秦三听了华瑶的话,稍有迟疑。
华瑶毕竟是当朝四公主,曾经在凉州出生入死,在京城救死扶伤,凉州、京城两地的百姓都为华瑶设立了公主祠,传扬她的仁善与美德。况且皇帝是华瑶的亲生父亲,她并未造反谋逆,年纪又轻,脾性又豪迈,皇帝怎就非杀她不可?她在虞州待了两个多月,皇帝只传过一道密令,从未追查她的状况。倘若她命丧于此,万箭穿身,死得惨不可言,皇帝会不会屠戮秦三全家?
秦三正犹豫间,华瑶已经飞奔到高处,亲手捉住了山海县的知县葛巾。
华瑶惊讶地发现,秦三带来的弓兵其实也没有太多杀意——秦三迟迟未能进攻黑豹寨,也是因为秦三找不到剿杀华瑶的理由。官府从未宣告华瑶的罪责,华瑶仍是高阳家的公主。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生来应当俯视凡夫俗子,谁敢光明正大地对她动手呢?伤她之后,谁又会被满门抄斩呢?
前几日里,秦三与葛巾合计了一阵,打算暗杀华瑶。但华瑶武功高强、神出鬼没,身边还有好几个厉害的侍卫,更别提谢云潇几乎和她形影不离。
葛巾思前想后,暗地里布置了上千名弓箭手。但葛巾忽略了一个事实——在场的弓箭手,并不是秦三的亲兵,而是秦三从虞州各地抽调的官兵,比起秦三,官兵可能更信服尊贵的公主。
公主仁德兼备,皇帝并未下诏杀她,那谋反作乱的人,岂不是秦三?
华瑶与秦三双方剑拔弩张,却无一人血溅当场。
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数百个官兵举起照明的火把,秦三也提起一盏灯笼。为表诚意,她甚至放下了兵器。而华瑶站在一块山石上,单手掐住葛巾的脖颈,大喊道:“秦将军,不如这样,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夜风萧萧瑟瑟,像刀子一样割在葛巾的脸上。她垂着头,隐约闻到长剑的寒气,钢铁般冷硬,掺杂着若有似无的血味。她身子略微发抖,华瑶极小声地安抚她:“别怕呀,我杀人很快,你不会疼的。”锋利的剑刃轻擦她颈侧的大脉,她快吓尿了,华瑶还说:“就是这里,我割一下,你立刻死了,血水哗啦啦的,像一阵暴雨,洒遍大地,处处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