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批叛军足有三万多人。他们在邺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把年轻人的脑袋砍下来,串在粗糙的麻绳上,悬挂于邺城的城楼。由于死者众多,那些人头也有成百上千个,就像一面密密麻麻的、血肉淋漓的旗帜,在半空中迎风招展。浓黑的头发、空洞的眼眶、红白相间的脸皮,无一不叫人毛骨悚然。
华瑶听完他们的恶行,仿佛闻见了一股腥气。她试着运功调息,额头却冒出了涔涔虚汗。等到暗探走后,她拽住谢云潇的袖摆,似乎马上就要昏倒了。
谢云潇立即搂住她:“卿卿,切莫忧虑,你重伤未愈,应该躺在床上休养。敌军三万多人,我军一万多人,兵力相差并不悬殊,守城也比攻城容易。今夜我带兵出城,伏击敌军,明日必定传回捷报。”
他扶着华瑶坐到了一张软榻上。她侧倚着软枕,被淡薄的烛光照耀着,乌黑的长发如黑缎般散开,从他的指间慢慢地划过。他半低着头,细看她的神色,只见她脸上无悲无喜,无恨无怒,眸光深沉而平静,像是一片波澜不惊的湖泊。
她轻声说:“你不必安慰我,我也不是没经历过大风大浪。虽然官兵还有一万多人,但是,不少人的身上都有伤。你是神勇无敌,官兵的武功远不及你,他们前几日才拼尽全力,如今的士气是较为低落的,官兵应当转攻为守,转战为袭。”
她轻轻地敲了一下烛台,这才注意到,她的指甲颜色与往日不同,竟然从粉色变成了白色。她气血亏损,脉象涣散,无论如何都不能动武,正如汤沃雪所言,她至少要再休养半个月。
这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千百万个念头。
她与谢云潇对视片刻,郑重地说:“我会把官兵分成四队,镇守城墙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你不必出城迎战,只需率领精兵两千人,在城中救急救难。哪一方的守军求援,你就要立刻赶到……”
谢云潇似乎猜到了她的计策:“你自己呢?”
时值三月,京城的风景蔚为壮观,城中的树林开满了繁花,浓郁的香气飘散数十里之远,纵横交错的河道边上,杨柳衬映,桃李缤纷,红粉碧绿,美不胜收,男男女女结伴踏青,各种各样的笑闹之声不绝于耳。
金连思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对谁都是一副温文有礼的姿态,便有人称赞她说:“金小姐文质彬彬,风度翩翩,今年的殿试上,你一定能拔得头筹,高中状元!”
只这一声,便让金连思胸口闷塞。她已经猜到了,端坐于马车之内的贵人,必是当朝六皇子,高阳司度——他是皇帝最宠信的儿子,也是东无最厌恶的弟弟。
金连思的父亲效忠于大皇子东无。金连思也跟随父亲,早早地向东无投诚了。东无便把一名近身侍卫赏赐给了金连思,这侍卫的武功十分高强,能听见远处传来的动静,金连思很相信他的判断。他这么一说,金连思便猜到了,前方驶来的那辆马车是非同一般的马车,车中必定坐着大人物。
这一批叛军之中,并无一人的武功可与谢云潇相提并论,也没有比得上秦三的悍勇之将,渐渐的,他们便显出了不可逆转的颓势。
说来奇怪,如果他曲意迎合华瑶,华瑶反倒觉得兴味索然,但他这样一副若即若离的态度,就让华瑶兴致盎然。她在他的颈侧亲了又亲,还谨慎地摸了摸他的喉结,他任凭她玩了一小会儿,才把话题扯回了正事上。
谢云潇捏着她的下巴,缓缓地将她的脸转了回来:“并非我危言耸听,卿卿,你绝不能以身涉险。”
华瑶亲自敲响战鼓,指挥众人排布军阵。她站在高处,更方便她检视军容。秦三、祝怀宁、许敬安、陈二守都遵照她的调度,各选了一批人马,驻守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城墙。
自古以来,彭台县便是易守难攻之地。沈希仪单凭两千精兵,都能抵抗四万敌军,更何况是秦三、谢云潇、许敬安率领的精锐之师?
今日的春光是如此明媚,金连思的笑容比平时更明朗几分。
金连思佯装嗔怒道:“状元是文曲星下凡,我哪里追赶得上?你这样的胡话,休得乱说,可别叫旁人听见了。”
那人忙说:“是,是,金小姐莫气,我给您赔个不是。”
华瑶道:“你这是劝人的态度吗?你就是想吓唬我。”
少顷,马车匆匆地疾行而过,拉车的骏马忽而惊叫不止,踏蹄不动,马车经过一阵忽上忽下的颠簸,车内传出来一个清冽好听的声音:“怎么回事,你们下车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