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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顺利。喻文州走出指挥室,磁线牵引着两面轨道门在他身后关闭,中心系统开始播报:“距离远航舰‘夜雨’离港还有八十二个标准分,本次出航为单向,暂无预定回航期限。若登记信息有误,请舰长尽快联系港口负责人,修改日程计划……”

港口所在的时区正值黄昏。为这颗星球提供热力的恒星,年纪比旧时代诗篇中歌颂的“太阳”更古老,它的光线透过与母星成分迥异的大气,渗入基地的弧形天窗,呈现出来的就是这样层次分明的青蓝色。喻文州独自穿过宛如深海的长廊,在他右手边的窗外,形似飞鸟双翼的穹顶沐浴着落日波光。

远航舰“夜雨”就在其中等待。这也许是它,以及它的驾驶者,最后一次目睹文明世界的夕阳。

升降梯载着喻文州向上,港口的布局在他视野中渐渐缩小,凝聚为一幅色彩浓郁的结构画。他踏进俯瞰着整个基地的准备室时,抬头看向墙上的投影时钟,与自己通讯器上的时间相互对照。

本地时间下午六点四十四分,总是这个时间。

十分钟后,准备室的门再次滑开,“夜雨”的独立舰长黄少天出现在门口。他手里抓着一个微型视镜,眉头紧皱,一脸有什么事想不通的表情,开口就说:“太奇怪了,文州,我从没见过这种事……”

“怎么了?”喻文州问,“是夜雨出了什么问题吗?”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问题。”黄少天苦恼地坐进椅子,“但就是……太奇怪了。”

非要论个谁先谁后的话,夜雨出现在黄少天生命里的时机,晚了喻文州不止一点半点。早在来自边境行星的黄少天随着父母职业调动来到学院星,进入预备教育机构成为一名插班生的时候,他和喻文州的缘分就已经开始。而时隔多年,直到黄少天作为声名鹊起的探险家,从版税里得到第一笔用于改善装备的资金后,伴随他冒险生涯的远航舰“夜雨”才初具雏形。

但从物理意义上陪伴在他身边的时间来看,夜雨反倒后来居上。再加上随着它的完工,黄少天把从小带在身边收集日常资料的随身记录仪也装进了它的舰载系统,从数据的角度来看,夜雨中搭载的是他至今为止的全部人生。

“那个记录仪。”黄少天说,“你知道那个记录仪吧。”

喻文州点头。

黄少天伸出左手,腕上的手环在空中投出一面双色六边形屏幕。他一边在上面虚点一边说:“刚才我做完最后一轮检查,闲着没事去看了看记录仪的后台数据,你猜怎么着?”

屏幕上的代码飞速流动,然后停在一串数字上。黄少天滑动手指,把那行数字标成了明亮的金色。

“770 : 18 : 43……”喻文州读道。

他顿了一下:“这是时间记录?”

“是的。”黄少天在上面打了个圈,“从我上次离开学院星开始算。”

喻文州:“从那之后,经过了七百七十个标准日。”

黄少天:“没错。然后呢,如果你现在查一下学院星历法的当前时间,与我探险期间的各种时间折损做个换算,最后算出来的结果应该是……”

他在屏幕上用手指划掉“770”,写上了“405”。

“四百零五天。和舰载时间一样。”黄少天叹气,“我算了好几遍都是这个结果。我还想找你来帮我算算航程,不过我最后决定还是不要自欺欺人了……虽然我实在不想让任何意外干扰今天的起航,但我也知道单纯的算错或者数据故障都根本不是忽视它的借口,在这个问题没有弄清楚之前,我是不能开始航行的。”

喻文州想了想:“我可以先把你的出航日程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