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没想到……”黄少天慢慢道,“不过还是挺伤心的。”

“我也一样。”喻文州低声道,“不过如果回到领养它的那天,你还会选择把它带回来,对不对?”

“当然。”

“那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喻文州说。

正因为有那些幸福的回忆,道别才让人悲伤。即使如此,我们还是度过了那么多愉快的时光——要是小胖会说话,不管是不是最后一个问题,答案也一定会是“爱过”吧。

在有限的生命里,让我们彼此陪伴。

黄少天从花园里回来,洗过手,走上楼梯去书房。室内机器人跟在他后面,头上顶着那个包裹。

“我想起很多关于小胖的事情。”他说,“那个相册还在吗?”

机器人在后面说:“就在书房里,您会在架子上看到它。”

这间书房面积不小,一面是宽大的书桌,另一面相对摆着两台电脑设备。黄少天还记得,刚搬进来的时候它们是一种模样,更新换代了许多年,桌上的非移动设备越来越先进,那些旧的也没扔掉,都被存放在了楼下的仓库里。这件事他们不会让机器人帮忙,两个人搬着旧电脑送进仓库,就像是一种对它们庄重的告别仪式。

他不敢相信就在刚刚,他还想不起这些。它们都恍如昨天般鲜明,怎么会让人忘记呢?

黄少天在书房的椅子里坐下,窗外天色渐暗,机器人为他点亮了灯。他拿下衬衫口袋上的眼镜戴上,开始拆那个包裹。他发现地址单上的门牌号有一个在转抄的时候没写清楚,难怪会送到别人家去。

包裹里是个厚厚的本子,深蓝色封面十分光亮,很有旧时代老相册的感觉。他看著书脊,觉得它瞧着十分眼熟;然后他站起来,沿著书架找了找,在很容易够到的地方发现了一整排的厚本子。

他把它们一本一本抽出来,机器人也滑过来帮忙。这些足有几十本,摊在书桌上可是壮观的很。

包裹里那本放在它们中间,完全看得出来是同一个系列的东西。黄少天很有耐心地把它们按照书脊上标的数字排好,然后拿起第一本。

一页纸从扉页里掉了出来。那好像是张诊断书,不过这年头一切早就数字虚拟化了,这样的实体单子他还真是很久没见过。他再仔细一看,表格里的内容还是手写的,那字迹让他感觉非常眼熟,几乎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写的。

他扶了扶眼镜,读着这张手抄的诊断书。

患者一栏填的是黄少天的名字,时间则是两年之前。这张单子上注明了黄少天这种失忆症的情况:在症状发作的时候,他会忘记某个特定的人(目前的案例里面是他的伴侣),不过在适当刺激和配合治疗下,会慢慢重新找回那些失去的记忆。纸的背面标出,症状在过去两年里已经发生了四次,每次都在患者家属的帮助下恢复了。

黄少天想起他们肩并着肩挑选相册的时候。这个时代实体相册没那么多见,他们订购了一家在线相册的寄送服务,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把上传过去的照片印成一本旧式相册,邮寄到他们家里来。他把诊断书小心地在书页里夹好,翻开第一本相册,两个人年轻时候的面孔猝不及防地冲入眼帘。

他们还是小少年的时候没那么多照片,后来媒体拍的又另当别论。黄少天慢慢地翻着这些照片,这一册的后面有他们和冠军奖杯合影的照片,画面上年轻人们的笑容如此富有感染力,因为荣耀而光辉灿烂,让他不自禁微笑起来。

一册一册,他们在画面里逐渐成熟。相册里有很多他们四处旅游留下的照片,山顶的日出日落,海边绵延的白沙滩,森林边看着很不靠谱的小木屋,冰天雪地里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套,古城前他们举着花束合影;其余则是他们在这座房子里留下的痕迹,伪装成壁炉的循环供热器前面趴着小胖,沙发里他们抱着牛肉干和啤酒看比赛,冬天结束的时候在小院里撒下种子指望它们会开花,夏天的夜晚躺在竹椅里面看星星……点点滴滴,都是微不足道的旧日回忆。

黄少天觉得自己好像记起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记起。那些充满温暖的日子,已经再也不会回来了。

“队长?”黄少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