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木卡卡西是真的疑惑，如果可以，他是想要和清水明无探讨甚至学习的。

做不到，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每一次想要对自己下手的时候，带土、琳和父亲的面容就会浮现出来。

死去的人死了，活着的人却还要背负起一切活下去。

但我……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做得到。

想要死，却要活着，好痛苦。

如果……那天死去的不是琳，而是我就好了。

“死亡的话——我是说突破生和死那个界限，其实很快速，是一件超级简单的事情呢！一秒钟，啊，不对，一秒的百分之一就够了！”清水明无扯了扯嘴角，但已经养成肌肉本能得笑容却一下有些无法拉扯出来。

清水明无尝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于是他只能放弃：“那么长的时间啊……”

清水明无说得没错，死去只要一瞬间，死了的话，就不会痛苦了。

而活着，是比死更需要忍耐和勇气的事情。

死去之人的信念，死去之人未完成的遗憾，失去他们的痛苦，都要由活着的人来背负。

我也想要死啊。

但在生与死之间，填充的东西……太多了。

“……”清水明无看着自己裹满绷带的手，机械地说道，“我也不知道。”

“但如果可以的话，不会有人想要去死的吧？”

我也不想啊。不想爸爸死掉，不想妈妈死掉，不想自己死掉，不想……任何人死掉。

“但是没有办法啊。”清水明无抬起头，看着旗木卡卡西认真的说，“我和你这种天才是不一样的。想要活下去，必须要先死掉才可以。”

“对不起啊，卡卡西，看着这样的我，你一定很痛苦吧？给你带来这种体验，真是抱歉。但我不会向你道歉的。”

“因为想要活下去，所以就去死。因为想要自己活下去，所以必须要去杀掉别人。谁让这个世界这么残酷啊！这种世界，就不该存在才对！”

悲伤、痛苦、疼痛……被压抑了几年的负面情绪一起涌了上来，冲得清水明无的大脑嗡嗡作响失去了理智和克制。

“错的不是我，我也不想这样啊！但谁让所有人都逼我呢！如果要人便抛弃感情变成工具的话，那为什么一开始我要作为人而不是工具诞生呢？！”

“想要工具就去造工具就好了啊！为什么要把我变成工具呢！为什么要把我的爸爸和妈妈变成工具然后让他们去死呢！”

“想要杀死别人就自己去啊！凭什么我要为了狗屁不通的忍者道义去杀死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人，然后又被一个不认识的人杀死呢！”

“我不想啊！我不想死！也不想失去爸爸妈妈，我想要——”

我要什么呢？

我想要的……是什么呢？

“和以前一样就好了啊，我也不想这样的啊……”

“想要工具，那就去制造工具不就好了吗？！我不是工具啊！我有自己的思想，我有自己的感情，我有自己的亲人，我有自己的未来，我才不是工具啊！狗屁的任务狗屁的大名！他们想要什么自己去抢自己去争取不就好了吗？！想要工具他们自己去制造不就可以了吗？！我是人啊！我是人不是工具啊！”

“我不想——靠着杀人活下去，靠着杀人才能活下去的这个世界，本身就是错误的啊……”

是了，我从来都不想这样的，是这个世界逼我这么做的。

这种错误的世界，为什么要存在呢？

只关心自己钱袋子的大名、只关心村子的火影、只关心权力的长老……

他们为什么要存在呢？

为什么就没有人来关心我们呢？为什么我们是不可以有感情连生死也要抛在脑后的工具呢？

……就不可以作为人而存在吗？

“……对不起……”突然爆发的清水明无似乎把旗木卡卡西惊到了，嘴唇动了动，嗫嚅地吐出几个字，病房里又陷入了沉默。

清水明无抹了一把脸，过了好久也低声道歉：“抱歉，我不该对着你发火的。”本来就不是卡卡西的错，他这一通火发得既无厘头又不明对象让人生气。

“好像……”清水明无抓了抓头发，露出了一个分不清情绪的笑容，“我好像跑偏话题了。”

“不，是我问得太过分了。”死亡这个字眼，对还只有十几岁的他们来说，太过沉重，只是说起，就搅乱了心神让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旗木卡卡西后退一步道歉地鞠了躬躬，转身出去。

“但是，卡卡西，我不觉得你的父亲有做错的地方。”

在卡卡西要开门出去的前一秒，清水明无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刚才发.泄过，他的情绪正常了很多，不是那么的厌世但又不会太激烈。

旗木卡卡西愣住了，倒不是因为清水明无的话，死去的人就是死了，什么都没有了，父亲的对与错对他来说，在带土和琳死去的那一刻都无所谓了。

他只是没想到，清水明无还愿意开口和他说话。

“不管是放弃任务和救助同伴，还是继续任务放弃同伴，你的父亲，都没有错。因为不管哪一个，他都无法选择。”

“放弃任务会让他背负骂名，放弃同伴会让他一辈子对不起自己，无论选择哪一个，他只能走向自裁。”

“这个虚伪地让他做出选择却又不给他任何选择就去死的世界，才是错的！”

“制定出忍者必须要用生命去执行任务的这个世界，才是错误的。”

旗木卡卡西猛地看向清水明无，被称赞了那么些年的天才头脑几乎像是停滞了一般没能反应过来。

“你，在说什么？”旗木卡卡西几乎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这个世界，是错误的。”清水明无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逼着人去死，逼着人去杀人的世界，本身就是错误的。

为什么，必须要杀死别人才能够活下去呢？

清水明无找不到答案，但是他知道，这样是错的。

我想要——改变这个错误的世界。

我想要……

“我想要改变这个错误的世界，让所有人都幸福，但我做不到。我想要让自己顺应这个错误的世界，听从大名、长老团和影的命令，将自己彻底变为工具，可我也做不到。”清水明无迷茫地看着他，“卡卡西，我要怎么选择呢？我又要怎么办呢？”

“我什么不知道。看不到前路，找不到途径，也没有希望。我除了死亡，根本——什么都没有啊！”

直属于火影的暗部很神秘，暗部的工作涉及木叶的方方面面，暗杀是暗部忍者最主要的工作方式，但并不仅限于此。

确保木叶的安全，也是暗部忍者的工作之一。

按照暗部的条例，旗木卡卡西需要将清水明无的危险发言上报——他的发言不仅是危险，甚至已经有了危害木叶的倾向。

质疑大名、长老团甚至火影，这种思想放在一个忍者身上是很危险的。

忍者，就要永远忠诚于村子，忠诚于影。

但出于连他也不知道的心情，旗木卡卡西并没有把清水明无有些反社会的言论上报给四代目，虽然作为暗部的成员，维护村子的稳定是他的第一要务，可是——

可是……清水又没有推翻大名和火影得意思，更没有想要毁灭村子，而且——

所以没关系的吧？

旗木卡卡西内心挣扎了几天，最终放弃了纠结。

那么，自己多盯着他，也和上报后一样的效果才是。

错误的世界……

这个世界……是错误的吗？

旗木卡卡西有时候也不由自主地会这么想，但很快，他又会把这样的情感压下去。

旗木朔茂死后的一段时间，旗木卡卡西很迷茫。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死。明明他是为了拯救同伴，又不是故意要放弃任务的。不去救同伴的话，他可是会死的啊！活生生的人，是会死的啊！

人的生命很宝贵，只有一次，失去了就没有了。一定要好好珍惜才可以。

任务这一次完不成，下一次努力完成就好了。钱这一次赚不到，下一次再赚就好了。只要大家都没事的话，一定，一定就有无限的美好未来啊！

但其他人并不这么认为。

议论旗木朔茂的人很多，不止是指指点点，甚至有在旗木朔茂出门时对他破口大骂的情况出去。

旗木卡卡西作为旗木朔茂唯一的孩子，自然也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

“没关系的！爸爸，一切都会过去的！”

旗木朔茂的生活习惯很好，就算颓废到了极点，也不用酗酒和抽烟来糟蹋自己糟蹋家人，更不对旗木卡卡西发火。

他只是不出门，一个人坐在走廊里，抬着头像是思考着什么。

“卡卡西。”旗木朔茂对着他招招手让他过来，脸上带着笑。似乎又回到了过去还是“木叶白牙”的时光。

“爸爸！”旗木卡卡西很高兴，跑过去在旗木朔茂身边坐下，小小的身子依偎着他。

那一天，旗木朔茂对他说了很多话，大部分都是一些生活的琐事，叮嘱他要好好吃饭，一日三餐要定时，营养要均衡，训练要适度不要逞强……

很多很多。

当时的旗木卡卡西太小了，虽然是个天才，但还没有天才到能发觉出旗木朔茂反常的程度。

旗木卡卡西满心欢喜地以为父亲终于要走出来了。

但最后，他面对的，不过是一具蜷缩起来的尸体罢了。

旗木卡卡西不懂，不懂父亲为什么要被责备，不懂父亲为什么要寻死。

他只是很痛苦。

旗木卡卡西做了决定，他要走上和父亲不同的道路。

如果一切照着木叶的规则来的话——

可是带土也死了，琳也死了。

旗木卡卡西越来越不懂了。

清水明无找不到走下去的路，旗木卡卡西虽然正在自己的路上走下去，但本质上，他们没有任何的区别。

忍者，是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