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木卡卡西将带血的绷带纱布什么的都扔进了垃圾桶。
旗木卡卡西的声音让清水明无回了神,他眨了眨眼睛,似乎刚才自己是不小心把心里疑问真的说出来了。
“哦,还好。”清水明无坐起身,慢慢吞吞地给自己穿衣服。
大概是一直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缘故,清水明无会习惯性地自言自语,虽然很含糊得像是含在嘴里的呢喃。
“卡卡西,我……”我们绝交吧。
但清水明无又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和旗木卡卡西连朋友都不是,哪里用得着“绝交”呢?
或者说,直接用“我们的交易到此为此”?
这样有话直说,而且干脆利落的话,很适合他们两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清水明无只要一想起“到此为止”四个字,大脑就有一点空白。
不喜欢。
甚至可以说非常讨厌。
“到此为止”的话,以后连合作伙伴都不再是了吧。
啊……卡卡西用蓝那么厉害,任务强度那么高,一定不能没有他吧?
“卡卡西,如果我下午就死了的话,你哭吗?”
带着面具的旗木卡卡西看不清任何表情,但身体显而易见地僵了一下。他久久地没有说话。
“摩西摩西卡卡西大人”清水明无刚被包扎玩,被痛觉玩弄过的身体还有些僵直,生理性的僵硬。所以他只能伸着脖子喊他。
“……刚才那个人,是大蛇丸手下的。”旗木卡卡西低着头,拿着抓着床单擦拭着床边扶手上沾上去的血迹。
红色的血,鲜艳得格外刺人。
“啊,那个我一开始就知道了。无所谓啦!”清水明无大大咧咧地喊道,“我是在问你问题欸,那种小事就不用在意了啦!”
清水明无能明显地看到旗木卡卡西抓着床单的手上鼓起了青筋。为了更好按住他,旗木卡卡西脱了黑色的半截手套,白得发光的手完完整整地露在了外面。
“卡卡西,你手好漂亮哦!”清水明无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称赞道。
“我说你到底是不是傻子?!”旗木卡卡西猛地拔高了声音,然后又突然断掉,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吐出一口气,“啊,你果然就是个混账!”
死啊,活啊,这些话,怎么就能这么轻易地说出口呢?!怎么可以说呢?!
怎么可以——想做就做了呢?!
怎么就,无所谓了呢?到底知不知道大蛇丸是哪种人啊?!
旗木卡卡西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旗木卡卡西讨厌和人建立关系。在这一点上,他和清水明无是一样的。
害怕失去,害怕再一次伤害到谁,那就——通通不要好了。
自琳死后,旗木卡卡西拼了命地努力疏离曾经的同伴,拼了命地提升自己努力变强尽可能保护身边得同伴。
但他们还是死去了……
旗木卡卡西不仅决心斩断过去,而且在心里默默发誓绝对不要再有新的“朋友”。
但感情这种东西,是最说不清的。
虽然刻意避免,虽然刻意划下距离,但……
一次又一次的对战,一天又一天的相处,又哪里是说拒绝就靠近不了的呢?
他的痛苦,我的痛苦,他的绝望,我的绝望,早就已经分不清了。
说着到此为止不再靠近,但就是能理解彼此的痛,有什么办法呢?!
清水明无苍白的脸几乎要和床单融为一体分辨不出。
冰冷地倒在地上的父亲又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像是挥之不去的梦魇。
父亲是他的梦魇,自杀是他的梦魇,死亡……更是他的梦魇。
为什么……那么不珍惜自己呢?
“为什么呢?”被口罩和护额遮去了大半张脸的脸上看上去没什么表情。更别说还有一个面具将旗木卡卡西的一切给盖住了。
“什么为什么?”虽然差点死掉了,但又一次好运地在死亡之前被救回来的清水明无并没有太多后怕或是后悔的样子。
多达几百次的接近死亡让他练就了一副无论面对什么都可以极其淡定的强大心态。
旗木卡卡西低着头,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艰难地开口说道:“我的父亲,他是自杀的。”
清水明无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不是震惊于“自杀”,而是……
旗木卡卡西竟然愿意告诉他这种事情。
旗木卡卡西的父亲旗木朔茂,哪怕已经是过去式的人物了,但清水明无对“木叶白牙”这个名字,还是如雷贯耳的。
比三忍更加出众的英雄。
清水明无想到那个笑着鼓励他的高大男人,有些后悔。
刚才,如果不说那句话就好了。
“卡卡西……”
清水明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死亡,是一个很沉痛的词语,任何语言在这个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都失去了颜色变得苍白又无力。
卡卡西一定很痛苦。
因为失去过,所以清水明无懂的。
再痛苦,失去的人,怎么都不可能回来了。
旗木卡卡西摘了面具,一黑一红的鸳鸯眼很认真地看着清水明无:“你真的想死吗?”
清水明无正想嬉皮笑脸地含混过去,但看着旗木卡卡西的眼神,却没有办法将那些混账话说出口。
“我也不知道。”清水明无很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开口说,“现实生活很痛苦,很想逃避,也有‘啊,不如就死掉好了’的想法,但真的要去死的时候,身体会不由自主地动起来。避免死亡。”
那是求生的本能,哪怕是清水明无,也无法逃避身体的本能。
如果说旗木卡卡西的父亲——旗木朔茂是名震五大国的英雄忍者得话,那么清水明无的父母只是英雄身边不起眼的沙砾,平凡而普通,谁都不会注意到这一对平庸的夫妻。
就像名声大噪也注定要成为一代英雄的旗木卡卡西那样,旗木卡卡西和旗木朔茂,都是清水明无这种小人物踮起脚尖也无法触碰的耀眼星星。
正如同旗木卡卡西继承了旗木朔茂的优秀基因和坚韧意志一样,清水明无也继承了他的父母——渺小又不起眼。既没有被清水明无当做唯一的天也不被世人所铭记。
但即便是平庸不起眼的沙砾又怎么样呢?
清水明无在失去他们的瞬间,以及想到没有他们的未来,都是那么痛苦得让人难以忍受。
清水明无舍不得他们。
但他们还是离开了。
就像旗木卡卡西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以那样的方式离开他。
参加父母葬礼的那一天,清水明无毫无意外地看见了旗木卡卡西。
战争中的牺牲者,都有一个集体葬礼,清水明无的父母就在新建起来的那一几排墓碑里。
浑浑噩噩的葬礼上,清水明无恍恍惚惚地想到旗木卡卡西,看着他面无表情熟练地上前为牺牲者送花。
那么卡卡西呢?把自己父亲视为能撑起天一样的英雄的卡卡西呢?失去了父亲,尤其是父亲倒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会多么的痛苦呢?
会是和他一样的痛苦吗?还是比我更加痛苦?
清水明无不知道,但慢慢的,他理解了。
失去这种痛苦,对然后来说都是钻心刺骨割肉撕裂身体灵魂一般的痛。
没有谁会比谁更加痛苦。
更没有人会感到开心。
会因此感到喜悦的——都不是人!
所以,杀了他们!只要杀掉那些披着人皮得恶魔——
世界真的就会引来和平吗?清水明无并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做什么,什么都好!必须要让旗木卡卡西,爸爸妈妈还有木叶的大家生活在一个快乐的木叶!
必须!
爸爸妈妈,我一定可以做到的!去一定会做到给你们看的!
但清水明无发现了,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我……只是一个什么事情都办不到,什么事情也完成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的——废物啊!
“我的父亲,因为救了同伴放弃了任务,所以给国家带来了很大的损失,所以,他用死亡向大家谢罪了。”
“我无法理解他。为什么放弃任务?为什么去死?为什么留下我一个人?我曾经想到去理解他,试图去找到答案。但最后,什么也没找到。甚至,同伴也离我而去了。
宇智波带土半边身体被压在巨石之下的身影浮现了出来。那是旗木卡卡西挥之不去的噩梦。
旗木卡卡西略带沙哑的声音不急不缓地说着:“我进入不了父亲的世界,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去死。但是我知道了,作为忍者,要变得无情,要成为最尖利的武器去完成任务。因为我的无情,我的同伴死掉了。”
“带土和我说,不遵守规则的忍者是废物,但连同伴都保护不好的人,连废物都不如。”旗木卡卡西试着去改变,也努力保护着同伴,但是——
“我想要保护好同伴,但是……却因为我,剩下的同伴也死了。”
被他穿心而过的琳的模样也浮现了出来。那同样是他的梦魇。
很痛苦……
最重要的亲人、最重要的朋友、最重要的战友……
这是第一次,旗木卡卡西向别人提起了他那个被称为英雄但已逝的父亲,也是带土和琳死后第一次和别人说这些。
水门老师很温柔,但正因为温柔,所以这些话,他说不出口。
朋友也好,长辈也好,他都不想再建立任何的联系了。
反正……大家都会死的。
“我很迷茫,也很痛苦,找不到可以活下去的理由,但又不想辜负老师的期待。”
“清水明无,你为什么能够去死呢?”为什么,你可以毫无负担地去死呢?为什么,就能那么无动于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