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雨,毁田,家中无银两,家家卖女过活。于是,平湘多妓子,清高之辈连提起这个地方都觉得有碍自己的形象。
阮祈心中诸多念头,一闪而过。
半晌后,叹了口气道“既然知道自己魔怔了,那就别去。不看看现在局面多不好。”
说是这样说,语气中的坚定却没有刚才那般浓了。
阮觅听了出来,不正经地笑了几声。
“没办法啊,就是想去看看。而且我很自大,总觉得自己过去,能做一些别人做不到的事情。说不定我有大运气呢,一去平湘,那里的事情就解决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自顾自地露出骄傲神情,好似真有一个中二的想法,觉得自己乃天下独一无二,集万千气运于一身的天选者。
幼稚又好笑。
阮祈没有笑,只看着阮觅。
他坐直身体,双手交叠放于身前。青月色的直缀垂感极好,从臂弯落下好似青色的瀑布。
静静听着她那像是胡乱编出来的借口,和有些荒谬的想法。
沉默了一会儿后,才道。
“真要去”
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事情。
阮觅点头,“要去。”
“那就去吧,我等着做功臣的兄长呢。”阮祈站起身,大手落在阮觅头顶,“什么时候动身”
“明日就走。”
“那我再给你些人手,可还有什么需要的”
“嗯”阮觅想了想,“什么都可以”
“”
阮祈敏锐地从这句话里嗅出来一点不对劲,无情否决“不可以。”
可最后阮觅离开鳞京时,阮祈还是增派了人手过来,同时又“捐助”了阮觅需要的粮食同银钱。
虽说朝廷发放粮食与赈灾款前往平湘,顺元帝不久前也查处了不少贪官污吏。
但这个朝廷存在一日,那些水蛭便会附着在上面不停的吸血。
纵然明日就是人头落地之时,天亮前的最后一刻,那些人都不会停下那贪婪吸血的动作。
铤而走险,疯狂又绝望。
到了最后,运到平湘的东西还能剩下多少这就不得而知了。
前往平湘的途中,比阮觅先前预料的情况好上不少。
至少没有遇到灾民群,也没有碰到劫匪。
平淡地走了十几日,等到了平湘的那一天,正好是八月十五中秋日。
进入平湘后,看到的灾民比外面更多。
他们紧紧盯着马车,目光从马车上破烂的棚顶再移到马车旁边拿着刀剑的侍卫身上,瑟缩一下,脸上透露出来的某些心思才压下去。随后神情渐渐归于木然。
有些人推搡着小孩儿往马车前面凑,想借着孩子讨要些食物。
阮觅没有下车,也没有
停下来让人分发食物。
她仅仅是看着他们一眼,让人下去将孩子抱开,随后又乘着马车离开了。
身后传来咒骂声,还有孩子被抽打几下后低低的啜泣声。
阮觅闭上眼,复又睁开。
而到了知州府,却发现情况远比在鳞京听到的更严重。
二皇子竟舍弃平湘逃走了,离开时将兵力带走了九成。
怪不得,怪不得会有官员失踪。
最大的目标消失不见,而平日里护在那些官员身边的侍卫都被二皇子带走。
那些剩下的官员岂不就成了灾民们发泄怒气的工具了
这些消息事关皇室威严,顺元帝一手掐着消息没让传出去。
若不是来平湘走这一遭,阮觅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前面知州府外,围了一群又一群的灾民。
他们瞧见阮觅的车队,顿时蠢蠢欲动。而看到那些侍卫后,反应又变得同先前遇到的那些人一样,警惕地往后退去。
直到阮觅下马车,走到知州府门前,那些人纷纷给阮觅让开一条道。
脸上都是贪婪又畏惧的神色。
知州府内也有许多灾民,他们靠武力占据那些房间,将能够用肉眼瞧见的东西都扒拉下来。
每个人看到阮觅的第一眼,都想冲过来从阮觅身上讨些好处,可都被阮觅身边侍卫的杀气止住了。
偌大一个知州府,竟没有瞧见一个官员,魏驿蔺与阮均衣更是没有人影。
阮觅往前走了许久,停下来看着前面蜷缩成一团的女子,她抱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窝在廊柱后面,极是安静。
因着没办法抢到能够遮风避雨的屋子,便只能缩在这个地方。
在感觉到有人停在自己面前后,她抬起头来。
眼中没有光,好像没有一点力气了,紧紧抱着孩子都是靠一口气撑着。
阮觅移开视线。
“把人抱进来。”
说完后,她走进前面的屋子,里面是个长相凶狠的中年男人,一看她身后的人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当初为了照顾阮觅,朱雀卫里调了两个女子过去。
在阮觅吩咐了后,她们两人立即弯下腰将女子和小孩儿都抱了起来,带进房内。又转身关了门,让人守着。
一些不清楚情况的灾民连忙躲远了些,生怕殃及自己。
面前的女子和小孩儿显然是饿得脱力了,阮觅从包袱里找出干粮和水递过去。
什么也没说,等她们吃完后才问。
“原先待着府里的那些人呢”
女子小心地看着她,将自己的孩子抱在怀中。
“有一些逃走了,还有几个人,被年大关起来了。”
阮觅垂在一旁的手,十指慢慢蜷缩起来。
那女子没有发现,她有些犹豫,显然是看出来了阮觅同原先待在这儿的官员关系不错,害怕自己说完这些话后被迁怒。
不过想到面前人方才给自己同孩子的干粮,咬了咬牙,还是说了。
“我可以悄悄带您过去。”
这会儿,阮觅却没有急匆匆去救人,而是问她“年大是何人”
女子道“他集结了不少人,当初围住知州府就是他提起来的。说是里面有粮食,能够让大家吃饱饭。但是进来后什么也没有搜到,所以他抓住了几个人,打算逼问出粮食的下落。”
又问了一些问题后,阮觅让女子将孩子留在这儿,同时留了个侍卫看护。
之后便让女子带路,去年大关押官员的地方了。
虽说晚上是最适合的时候,但阮觅不能等,那些被关押起来的人也不能等,平湘如今的形势,更不能等。
“前面那个房间,就是年大关押人的地方了。”女子说话声音有些抖,指着的地方原先也是知州府内暂时关押犯人的地方。
这种房间里一向有配套的刑具,而女子表现得这么害怕,说明这几日里面的人已经上过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