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总在讲话。

对他讲话。

但那却并未发出任何声音。那感觉更像是直接把画面与知识,某种感知，某些尝试，灌输进了‘武器’的脑子里。

从不曾有人对‘武器’说话。好吧,好吧。他也不是缺少对声音这一概念的理解，但‘武器’非常清楚，没人对他说话。那些声音的背后总有目的,总有意义。那是命令，是指示。是不容他抗拒，也抗拒不了的东西。

那可不是话语。

‘武器’拒绝承认那是话语。

他很讨厌那种感觉。小小的心灵地精三只一组，和他一样,一起被固定在冷柜当中。它们接受命令，然后向他传达命令。它们是他的什么？是导师吗？是父母吗？是加害者吗？

‘武器’并不清楚。

最初,他的认知是一片飘着浓雾的空地。那里除了混沌以外什么都没有。接着,有人下达了命令。然后，地精们开始向他灌输——那些他根本就不知道,不了解，没看过，也无从想象的东西。

心灵地精们告诉他：

什么是太阳,什么是月光。它们告诉他,前者能增强他的力量,后者则只是前者射偏的光。

它们——这群也不曾见过外面时间的实验体。它们告诉他,海风总带着淡淡的腥气，海水是由水与35的可溶性无机盐组成的；它们告诉他世上最高的山峰长成什么模样，告诉他……这个世界的模样。

也是这帮东西。它们告诉‘武器’,通常人类都有父母。

然后？

然后……

它们向他介绍了他基因的提供者。

氪星之子,明日之人,钢铁之躯。

超人。

悲伤。

痛苦。

愤怒、愤怒、愤怒。

愤怒像一把矛,被勇士握在手中，狠狠地刺向我的心脏。

我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反噬，是恶果。是我偷窥恶习必将得来的报应——我摔倒在地，嘶声痛叫。我不该看的，我-

那个少年扑向了我。我知道自己应该再冷酷一点儿，直接称呼他为‘一个克隆体’。但不知为何，我却不想。

我听见杰森发出了怒吼。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是被人给砸碎了。

很痛，很痛，很痛。我分不清这是我的身体在向我哀嚎，还是我的精神也跟着对方受到了影响。很痛，很痛，很痛！我——

我不知道，但我还手了。

【住手——住手——！】

我明白我不该这样做，这孩子的所有记忆全都来自地精们的灌输，他早已习惯了洗脑…他对这已有了一定的抗性！

但我还是大声朝他尖叫。这完全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天啊，丧钟说的没错，我退步了，我…我太依赖我的心灵能力了。

【不…不要命令我！】他甚至回应了我。【不许命令我！】

所以理所当然，适得其反。我本在未来的小伙伴（？）们面前给自己来了个气势十足的闪亮登场，现在却倒在地上，碎成了一片一片…希望这不会给他们带来心理阴影。老天，这可不是我的本意。

我能听见杰森的嘶吼。他一拳又一拳的狠砸在男孩儿的背后，卡尔德拉姆在确定自己推不开那个‘小超人’后该用控水术拉开了杰森。我决定要再喜欢他一点儿，如果任由杰森继续下去，他肯定会弄碎自己的指骨。

我听见闪电小子发出一声闷哼，似乎也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为防事件进一步升级，我不得不对那个骑/在我身上，捣肉似的男孩说话：

“差不多得了。”

我的声音非常低哑。这和我此刻复杂的心境有关。我很同情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唯一一个——能够完全理解他感受的人。

但也正因如此。

我有点儿厌烦他。

“我说。”

我的声音变得更像是个二十岁的女青年，而不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儿。我动了动眼珠，已那双黯淡的灰眼睛望着他：

“我说，差不多得了。小男孩儿。”

他怔住了，动作变得示范僵硬，那双独特的蓝眼睛显出了几分惊惶，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哦，我明白了。

“我是一个人。”我向他强调。“你杀人了。”

…

……

？

卡尔德拉姆也愣住了。海少侠——这个各种层面都非常正常，非常靠谱的亚特兰蒂斯青年。他花了三秒才从这古怪的，莫名其妙的氛围中脱离出来，然后动用控水术将那个身穿白衣的克隆男孩儿推了出去。

“弗莱迪。”海少侠毫不犹豫的挡在了我身前。就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同伴’很不对劲。“你没事吗？”

草。

天啊。

天啊天啊——你们明白我在想什么吗？——天啊、天啊！——我觉得他有点儿好过头了。他可靠到了一种离谱的程度。

他想保护我！

“放开我！”杰森话音刚落，那些缠绕着他的水流就消失了。他立即跑到了我的身旁，关切地揽住了我的肩膀。“贝儿…”

他小声呼唤着我，眼中闪动着奇妙的不安。我能闻到他若有若无的忌惮与忧心。于是沉默地对他摇了摇头。

“…你怎么了？”他小声问着。“……”

但却没把那句‘你不对劲’给说出口。

我当然不对劲。

我沉默着。心如乱麻…可能吧。我的心情的确有些复杂。像是…像是一个无意识地捏住了高热钢板的普通人。等我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承担不了这股巨热时，我的手已被烫掉一层皮了。

——这个男孩儿。

这个混乱的，惊魂未定地望着我，和超人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儿。

就是那块炙热的钢板。

“…孩子，让我们谈谈。”卡尔德拉姆依旧不肯放弃。在这群少年英雄的逻辑里，这孩子同样是个受害者。“我们是来帮你的。”

他的声音柔和依旧。但戒备的姿势却让他宛若一只灵敏的黑豹。好吧，但愿特查拉国王不要介意…我猜卡尔德的眼神一定如他的声音一样温柔。

但我不是。

我冷冷地注视着他。看着那个男孩儿左右环顾，也看到了那群被我控制的地精。他恍惚着，意识到此刻已没人控制着他、向他下令了。

他变得非常茫然。

然后他朝我望来，撞进了我的眼里。他怔了一下，然后瞬间燃起了更多怒火：

“别那么看我——！”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极其沙哑。我明白，我很清楚。他一定没怎么说过话。

【怎么看你。】我问他。【你刚打碎了我的脑袋。】

“不许进入我的脑子和我说话！！”

……

我有点儿恼羞成怒。但杰森搂我搂的更紧了一些。我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得非常复杂，就连海少侠都默默回望了我一眼。

我突然有点儿不好受了起来。

——我、我根本就不适合当英雄。

委屈。我好委屈。各位…各位亲爱的朋友，美丽的小姐…你们也很清楚！

我在这儿唯一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我叔叔希望我能乖乖的留在他的身边。而我也的确想要保护杰森！